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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妆的男人_[日]松本清张【完结】(4)

  我撩开蚊帐,躺在泰子身旁。尽管如牝,她也没改变睡姿,在夏夜苍白的微光中,她的脸像纸一样的白,闭着的眼睑鼓胀着。

  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摇动。把嘴贴在她耳边,悄悄地呼叫她的名字。

  她羞涩地睁开眼,我知道她并没有睡。她的身子颤抖着,凝视着紧傍她躺下的我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泰子女士!”我耳语着。

  她忙把脑袋转过去,窥视正睡的健一。

  孩子正踢开被斜卧着,与身体比例不相称的大脑袋,像石头一样地滚在席垫上。

  我回视她的脸,静悄悄地把全身压上去,猛吻她的嘴唇。她的反应比迄今为止的任何时候都qiáng烈,热息吁吁直扑我的口鼻。

  我在席垫上抱住她的肩膀,她用手挽住我的脖颈。我又看了孩子那边一眼,他仍旧在以前的位置上一点也没动。

  我抓住她盖在胸前的被子,轻轻地掀起来。

  钻进被子里,我吃惊了。

  闭着眼睛,正在思忖的她,身体还在微微地颤动着。她穿着纯白的gāngān净净的长睡衣,不仅睡衣是新的,就是贴身的裤衩,也都换了全新的。她像新婚初夜那样做好准备在等待着我哩!

  从木板套窗fèng隙she进来的室外的微光,清晰地浮映出她那纯白的衣裳。

  有了这种关系,我去她家的脚步更加频繁了,她也从心里欢迎我去。她的xing格和我的妻子不能相比,妻子的xing格冷酷,而小机泰子的心地却温柔善良,给我的照顾也是非常亲切周到的。

  这期间,她不断对我的妻子怀有一种罪恶感。我们约定不再另外举行结婚仪式,她也一直没有提出过这种要求,只是发誓绝不再结婚了。

  她虽然没有提出和我结婚,但我常想和这样的女人结婚该多么幸福啊。我抱着她的时候,就不能不说出这种心思。但是每次她都使劲地摇头。

  不仅如此,她连我给她的10元钱也拒不接受,说是自己的收入完全够用了。

  收取保险金是一项辛苦忙碌的工作。她每巡回一次,那日常使用的小黑皮包,就装满了卡片。说是一个月要巡回百家以上,而且一次收回款来的很少,必须两次三番地登进同一个家门。趁这个机会,还要完成分摊的保险加入者的劝诱工作。

  在这样的生活中,她总是热心地服侍着我。我喜欢吃的东西,她不惜出高价买来做好等候我。她为了维持我们现在的生括,大概已经làng费很多钱了。

  我想,永远持续这样的状态该多好啊。她每天早7点出去,晚7点回来,但月中总有三分之一的日子去做保险劝诱工作,要到很晚才回家。

  我因避开她家附近的人眼,尽量晚去她家,而且健一如果没睡,也怕引起他的不偷快。

  健一直到6岁,一直是被母亲一手娇养的,很认生。我尽可能地努力抚爱他。但健一不听我的话,我和泰子一亲热地说话,他就横愣着眼睛默然表示不满了。

  泰子也尽量让他和我熟稔起来。这个孩子过来,我就把买来的礼品送给他,试着让他和我亲近。但健一不买我的帐,始终不肯和我亲热。

  但是尽管如此,健一并没有嫌恶我的意思。健一这个孩子就是这么一个xing格。他到外边,也不大愿意和别的孩子一块儿玩耍。母亲不在的时侯,就一个人吃母亲留下的饭,一个人去睡,这已经成了习惯了。他一个人在家,倒像挺惬意似的。

  “健一讨厌我了吧?”我有时向泰子这样说。

  “没有那样的事。在没有父亲的家里生长,一定是对您不熟悉。那就让您多费心了,以后会慢慢亲密起来的。”

  “是那样的。”

  事实上,健一的存在是令人发怵的。我和泰子说话也好,拥抱也好,这个孩子的影子,时常在我心头萦绕着。

  我在夜间去她家,总是选在健一就寝的时候。进了她家,看见孩子那张熟睡的脸,我才像被解放一样地放了心。

  我和泰子同chuáng只有两小时,快到12点就起身回家。

  妻子没有察觉。

  四

  我从去泰子家以后,忽然忆起自己幼年的一段往事。

  我是在父亲去世的qíng况下长大的。母亲说,我3岁的时候,父亲就死去了。听她这样说,就像梦境一般地还有些朦朦胧胧的印象。记得暗淡的家中,好像有许多人乱糟槽地走动,我被母亲抱着,向一个装饰华丽的祭坛走去,那大概就是父亲的殡仪吧。

  我幼年的记忆,还片片断断地残存着。

  母亲在父亲死了以后,一直独自过活。父亲是个低级官吏,母亲用他的退职金开了一个粗点心铺,并在附近收敛一些针线活儿。

  这个记忆是片断的,还残留着摆列的点心盒和玻璃罐之类的印象。那里面,装满了许多着了红色、蓝色的点心,还有吊在上面的各种各样的糖人、动物饼gān……

  母亲fèng制衣服的qíng景也依稀在目。她坐在狭小的席垫上,一个劲儿动着手指,fèng五六针后,又用左拇指捋一下布,发出啦啦的声音。那像金属般的微声,常常chuī进我的耳鼓。母亲那个时候还很年轻。

  然而,我有一个始终不能忘记的往事,重重地压在我的心里。那就是一个微胖的小个子男人,他眼睛大大的,鼻翅两边刻着深深的沟纹。

  那个男人总到我家来玩,来玩也不奇怪,因为他是父亲的哥哥。

  根据母亲以后的说明,父亲的哥哥也是母亲的哥哥,对我来说就是伯父。他也是一个官吏,xing格老老实实,是个稳健的人。因此,亲戚们有事,都找伯父,发生纠纷就到伯父家去请求解决。

  这个伯父在弟弟死去以后,对于抱着一个幼儿辛劳过活的弟媳,给予某些关照也是理所当然的。

  伹我对这个伯父却是嫌恶的,不知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

  伯父来到铺子里,简直像是自己开的铺子一样,向附近的孩子们卖点心,我看见了就厌烦。那时我大概已经七八岁了。

  然而伯父对我很亲热。他有三个孩子。从来没有给自己孩子买过的高价玩具,却给我买来,我就在铺席上拿着玩起来。伯父这时自夸似的指着玩具,向和他并坐的母亲说明着,母亲高兴地笑了。我想起了那时的qíng景。

  我在外边受了别的孩子们的欺侮,伯父就动了真气,到门口大声申斥人,我感到羞愧得没有办法。伯父申斥人的那种激动样子,真可以用怒发冲冠来形容。等到欺侮我的孩子走散了,我就被连哄带劝地领回家去。我一面惑到羞耻,一面讨厌伯父的这种做法。

  伯父为什么为了我就对别的孩子那样激怒呢?我虽幼小,也直感到那种做法好像是不自然的;而且领我回来时那种哄劝的样子,更令人觉得是多余的讨好。

  伯父喜好钓鱼。

  从我家到海滨,要走相当长的一段路。他钓鱼总要领我去,那也好像是为了讨我喜欢。

  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跟着伯父去,我很少看到海,他就用这个办法引诱我去。

  那是哪里的海岸呢?总之,映入我眼里的,是一个大堤一样的场所。垒着石墙,下面是涌着白làng的苍色的海。钓鱼的不止伯父一个,持竿垂钓的还有几个人在。哪一个都是坐在大堤上面垂着钓丝,其中也有下到大堤顶端积石突出的地方,冒着危险垂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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