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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妆的男人_[日]松本清张【完结】(5)

  伯父钓鱼的场所,几乎就在大堤的顶端。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现在回想起来,不是在大堤顶端被bào风摧坏的石墙上,就是在那里矗立着的岩礁上。总之,是从高堤爬下来,在一个石头或岩礁上垂钓。

  伯父没有让我到那里去,因为小孩去有危险。那里鱼最爱咬钩,伯父钓起来就照顾不上我了。天已薄暮,他还在那里坚持着。记得我曾心慌地看见附近钓鱼的人都陆续走散了。他也让我拿着一支小小的钓竿。

  鱼笼里跃动的鱼;从石墙往大提上爬的海蛆和小蟹;冲到石墙下的海藻;qiáng烈的海水腥味;在水平线上吐着长烟的轮船;默坐着垂钓的伯父……这一切,像活的图画一样残留在我的记忆中。

  伯父总是这个样子到我家去,和母亲亲热地谈话。伯父一来,母亲就下厨做饭。至今,我还记得母亲在菜板上切ròu的声音。

  除了钓鱼以外,我真嫌恶伯父,不晓得为什么嫌恶他。伯父是亲切的;追撵欺侮我的小朋友;给我买来玩具;说话也是简单易懂的。尽管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嫌恶他呢?伯父直到很晚,还留在我家。

  我躺下一cao搓眼睛,母亲就说宝宝快睡吧,拍着哄我入睡。直到我稍大的时候,母亲都是陪着我睡的。

  一次睡着后,我忽然醒了,发现母亲不在身边。这时,听见旁边屋子里有伯父和母亲喊喊喳喳低声说话的声音。

  这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我那时还没有记xing。大概时间很长,我有些气急了。

  和伯父一起去钓鱼,我每次都有记忆。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伯父穿着和服,腰际系着带子,并卷起两袖在岩石上站立着。飞沫不断溅上岩头,苍色的海做为背景,在伯父身边摇动着。

  见过多少的事qíng中,只有这个印象鲜明地浮在脑际。伯父脱下的木屐也在记忆中。不,不仅是木屐,连伯父脚下卧着的粗绳也映在眼中。那条棕榈绳系着划靠在附近的小船,船久久地在伯父脚旁横泊着。

  仅仅是这一点点事。我的记忆零碎片断,已经连不成一个完整的qíng景了,忘却的部分很多。

  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我记不起来了。伯父死了,是意料之外的死。

  我看见母亲在一个房间里恸哭。她把人家委托fèng制的衣服揉搓着扔在旁边,伏在铺席上哭泣,她的头发和肩膀剧烈地抽动。我在拉门的后面站着看。对于伯父的死,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竟是那样的悲哀。

  五

  小矾泰子由于工作的关系,回家的时间是不固定的。

  我在晚8点去。有时她还没回家。像前面说过的,她在收集保险款之外,还搞劝诱工作,所以晚的时候就到10点甚至11点。

  因为时间不一定,我待会面有时就来不及了。

  健一独自玩耍的时间多了,那时的健一看见我进来,就瞪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想尽可能地驯服这个孩子,就和他谈这样那样的话,可这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一句话也不痛快地回答。

  然而我进来,他也并不拒绝。

  原来,泰子离家前做好午饭,又考虑自己晚归准备了晚饭,孩子就老老实实地自己照样吃掉。我屡次到泰子家去,健一并不和附近的孩子结伴游戏,他好像自己在附近玩耍,很快就自己回来。他没有和友伴们一起游戏的习惯。

  我在晚上等待泰子的时候,经常就和健一两个人挨过这段时间。因她不在,也就可以回去了,可总觉得一回家,就难于再出来,而且,往返也麻烦。所以,等她回来,自然就要好几个小时。

  等待中,我往往随便躺下,就假寐起来。

  健一对我在gān什么,好像漠不关心。他独自一个人玩着积木,看着旧画册,并且嘀嘀咕咕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自己随意玩耍着。我平日认为他不爱说话,但他自己玩的时候,嘴里却总是喃喃地说着一些什么。

  我等待泰子的时侯,和健一就是这样谁也不理谁。孩子自己随便玩,我就自自由由地躺着看杂志、睡觉。在同一个家里等待同一个泰子,我和健一却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健一对我却不是全然无视的。有的时候,我偶尔从读着的杂志上方抬起限睛,常常看到健一在直直地瞧着我。孩子的眼睛清亮澄澈。看见他那凝视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令人害怕。

  但他毕竟是个6岁的孩子,要求我去照料他也是有的。

  “小健,要铺被吗?”我问。

  “嗯!”他点点头。

  另外,去帮助他一下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厌烦的事。从其一方面考虑,他毕竞是一个不找人麻烦的孩子啊。

  我迷迷糊糊正睡着的时候,泰子匆匆回来了。她立即准备晚饭,这是这个家庭给我的乐趣之一。

  健一每到10点,就赶紧睡觉。此后,就是我和泰子自己的宝贵时间了。

  她整理带回来的收款卡片,我也去帮忙。帮忙中,我了解了收集保险款这种事是非常辛苦麻烦的。劝诱也不是轻松的工作。和保险公司相比,我也不知道我去工作的那个公司有什么乐趣。据她说,收款在公司方面,是不乐观的;要是劝诱这方面的成绩也上不去,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解雇了。总之,对她来说,每天的成绩都和生活紧密相关。我这才了解她的窘况,她就像站在悬崖上一样。在这种苦累jiāo加的生活中,泰子对我还是给予了尽心尽力的体贴和照料。

  她还是对我和健一之间的关系担着心。所以夜里回来晚了,见我和健一都已睡下,就显得格外高兴。

  “小健和我很熟了。”

  我为了让她更高兴,就这样夸张地说。

  但,健一和我果真很熟了吗!

  他开始就采取冷漠态度,绝不和我亲近。他顽固地和我保持着距离,只是从自己的框框里用大眼睛直直地观察着我。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个月。我和泰子结成这种关系以来,已近半年了。

  我背着妻子偷偷地行动,也避开泰子邻居们的眼目,总是趁着夜色去,因而还没有传出什么闲话来。啊,半年时间,竞保住了我们之间的秘密。

  泰子家是我唯一安乐的场所。在公司里工作没有出头的希望;家庭生活又枯燥无味;我已36岁,竞产生了倦怠感。给予补救的,就是这个6叠和4叠半的泰子的贫寒之家。

  假使家里没有健一这个孩子,那就会更惬意了。不,有也没关系。如果健一和我稍有亲近,xing格又明朗些,我一定会像对待亲生儿子那样爱他。我爱抚他现在还是表面的,可至今,我屡次努力也全是白费工夫。这个孩子的心xing是非常顽拗的。

  想到自己幼年的经历,健一的心qíng就不是不可理解的了。健一是警惕着母亲被我这个人夺去,我给予他种种亲切,他都认为不外是欺骗的手段。和我嫌弃伯父一样,健一也在拒绝着我。

  我在理解健一心qíng的同时,这个孩子却使我的心日益沉重起来。说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亲近我,虽不是理由,但这个孩子毕竟使我不快。

  举一个例子,那是一天晚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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