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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器徒然袋—雨_[日]京极夏彦【完结】(16)

  然后白面侦探望向我这儿。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了。我就像个忘了写作业、害怕被老师点名的学生般,从傍若无人的侦探身上别开视线。一旁的早苗睁圆了眼睛,她大概正茫然失措吧。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但那张表情很像她昔日的童稚面容。

  「说起来,你啊……」榎木津不高兴地说,「你,就是你。」

  是在说我吗?

  我急忙「是、是。」地应答。

  「你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呃……」

  「呃个什么劲儿?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干脆一点地好好说话?现在可不是嗯呃啊哦地发愣的时候啊,委托人。那位小姐也是,你希望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吧?」

  「可是……」

  我支支吾吾,早苗却回答了:

  「……但我不希望用暴力解决。」

  「哇哈哈哈哈,暴力很轻松,但暴力解决不了任何事。不过我不爽极了,至少最后要让我揍个一拳,不过那不算暴力,是天谴。」

  有并非和解、也非妥协,又不是暴力的解决方式吗?

  我移动视线,脱力状态的益田和抱头苦恼的和寅接连进入视野。原来如此,榎木津就像大河内说的,是个破坏性的怪人。这么说来,我们甚至还没有彼此打招呼。

  就在这个时候……

  传来了小梢的哭声。

  「啊啊……是要换尿布还是要喝奶呢……」

  早苗还没有起身,和寅就抢先站起来了。看来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古怪的状况,小梢的哭声就像来自上天的救兵。

  早苗起身追上去,结果第一个打开和室门的却是榎木津。

  「噢噢!这不是婴儿吗!」

  榎木津跑进榻榻米房间,笑着抱起小梢高高举起,跳也似地跑出来了。榎木津说着「喏,你们看是婴儿呢,真了不起。」等意义不明的话……

  模样乐极了。

  「多可爱啊。噢噢,看你惹人疼的。我来闻闻你头顶的味道吧。」

  榎木津满脸堆笑,把鼻子按在小梢的头顶上,嗅个不停。

  「哇哈哈哈哈,多可爱啊。」

  「先生,看你把人家弄哭了,借给我。」

  「噢噢,哭了啊,真厉害,这样啊。」

  「什么这样,看,人家妈妈都在伤脑筋了。」

  早苗的确一副伤脑筋地正在苦笑。

  侦探高高抱起小梢,这次闻起她的臀部一带:

  「唔唔,尿尿了。这样啊,尿尿啦,尿尿喽,真了不起。」

  看来……怪人相当喜欢小孩。

  笑逐颜开,指的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和寅再次要求交出孩子,榎木津似乎还没有闻够,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把小梢交给早苗了。

  早苗哄着小梢,说了声「失陪一下」,走进和室关上了门。可能是哺乳时间到了。榎木津以陶醉的眼神看了和室的门一会儿,然后「呵呵呵」地笑,转向这里:

  「好,这次我来指挥!每次都叫我帮忙,这次轮到京极那家伙来帮我了。那边那个!你一起过来。笨蛋王八蛋也过来。太麻烦了,由你来说明状况吧。天谴要来了!」

  榎木津礼二郎高声这么作结。

  4

  和服男子——中禅寺秋彦抬起仿佛抱病在身的不健康脸庞,说:

  「侦探和侦探助手还有委托人一起找上门来,有什么事?」

  好可怕的表情。

  即使如此……我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中禅寺这个人远比我心目中描绘的形象更要普通。

  因为和寅说榎木津只要话说出口,就绝不听人劝,所以我让早苗和小梢先回去,一头雾水地跟着强势的侦探一起离开侦探事务所。

  目的地——那个叫中禅寺的人的家——好像在中野。

  然后……我根据一路上益田给我的资讯,靠着想像力塑造出来的中禅寺形象,真是恐怖到了极点。

  益田评论中禅寺,说他是全日本最难搞的人、一张脸比魔鬼还要恐怖、被他斥骂,连大人都会吓到失禁——内容之惊人,教人几乎搞不懂是在赞赏还是毁谤。

  所以我想像出一个一见面就会大吼大骂,或相反地连句话都不搭理,或出言诅咒——中禅寺这个人似乎擅长诅咒、下咒之类——这样一个非常难以往来、如山伏※般严肃的人。

  (※山伏是修验道的僧侣,于山中修行。)

  古书肆位在稀疏的竹林间,店面朴素,老板是个和服打扮、瘦骨嶙峋、学者风貌的男子,看起来也有点大正时代的文士之感。他的确不像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但也没有特别难以亲近的印象。

  只是……或许也是因为我先认识了榎木津这种人,才会看起来如此。以榎木津为基准的话,大部分的人都能纳入一般人的框架吧。若是撇开成见去看,中禅寺应该也算得上是个十足的奇人。

  当时中禅寺……以绳带绑起翠绿色的和服袖子,正在院子里拼命刷洗着不知道是锅还是釜的东西。

  至于榎木津,他只发出了一声实在不像是招呼的怪叫声,也没得到允许,就大步闯进别人家里;但看到这个无法无天的闯入者,中禅寺也不吃惊,而是满不在乎地说出刚才那句话。

  这大概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吧。

  那么,看来最好把中禅寺也当成榎木津的同类看待比较好。而且根本没有人介绍和说明,中禅寺却识破了我是委托人,也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

  平常的话,都会问问这个陌生人是谁吧。

  榎木津擅自将坐垫铺到矮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困惑地看益田,益田也学榎木津铺好坐垫坐下了。我不得已,只好拉上纸门,胆战心惊地在益田背后的榻榻米坐下。

  「益田,不好意思,你自个儿去泡个茶,端给客人好吗?还有,在你位置前面铺个坐垫给客人。」

  中禅寺看也不看这里地说。益田说了声「遵命。」并起身,马上拿出坐垫请我坐,然后又拿了另一张坐垫铺到还空着的壁宠前,消失到屋里去了。「益山愈来愈有奴仆样了呐。」榎木津说。

  益田似乎也被称做益山,真教人混乱。

  中禅寺总算站起来,以手腕部位抹了抹额头。

  天气确实闷热,但他看起来并没有流汗的样子。

  主人将洗好的锅子摆到走廊角落,以手巾擦拭双手,总算从庭院走上檐廊,解开绳带,在益田铺好的位置落坐。

  他背后的壁宠上整整齐齐地堆满了书,墙面几乎都是书架。来到这间客厅前的其他部份,也到处都是书。

  这是栋塞满了书的屋子。

  中禅寺才一坐下,榎木津就开口了:

  「喂,千鹤怎么了?哦,终于受不了书狂老公了,是吗?一定是这样,对吧!你这个书笨呆!」

  「她还没从京都回来。」中禅寺面不改色地答道。

  榎木津说的书笨呆,意思大概是指书痴或超乎常轨的爱书家吧。因为太喜爱书籍了,搞得老婆受不了而离家出走了——榎木津一定是这个意思。的确,就算是干这一行的,屋子这景象也太非比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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