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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器徒然袋—风_[日]京极夏彦【完结】(100)

  「原来如此,他不肯收下,是吧……」

  还是老样子,洞察力惊人。我在询问他怎么知道之前,中禅寺就对今川说了: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不能小看了那家伙。」

  「我并没有小看他。只是就像京极堂先生说的,看来是无法满足他的希望。对本岛先生真是太过意不去了。」今川向我低头,「榎木津先生生气了吗?」

  「呃……」

  他应该……算生气了吧。

  结果我完全不懂榎木津究竟不中意哪里、到底想要什么。虽然我遭到愚弄、被怒骂,结果我一点都无法理解榎木津究竟在说些什么。

  「所以了,嗳,说是鬼面具,也是形形色色嘛。那么榎木津那家伙说了什么?赶鬼祭吗?还是消灭鬼……不,那家伙的话,是欺负鬼吧。」

  「中、中禅寺先生,亏你猜得出来呢。太教人惊讶了。他的确是怪叫着说欺负鬼大会的鬼什么的。那跟节分的鬼不一样吗?那是在说什么呢?」

  「那是在说追傩※。」中禅寺说。

  (※追傩仪式始于中国,平安时代,宫廷中会在除夕日盛大举行追滩仪式,驱赶装扮成鬼的人,象征驱逐恶鬼及疫病。)

  「噢,原来是追傩啊。」今川极为佩服似地说,「我孤陋寡闻,所以不晓得。追傩的鬼面具与这种一般的鬼面具不同吗?」

  「其实什么都可以的。」中禅寺简单地答道,「只是他知道的面具碰巧与众不同罢了吧。真伤脑筋呐。怎么可能找得到一模一样的东西嘛。」

  「他说他要回老家去拿什么的。」

  「怎么,老家还有啊?真拿他没办法呐。那今川的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

  「大家,」益田发出哭声。「怎么又部跑去聊欺负鬼的话题了?那个欺负鬼的话题莫名地抢锋头耶。那个话题有那么紧急吗?它是比忧虑我的困境更重要的话题吗?」

  「既然要在这个时期举行追摊式的话,应该是除夕日吧。也没法那么悠哉了。」

  「我、我、我也不能继续悠哉下去了啊。各位,现在我正火烧眉毛、命在旦夕呢。」

  「那又怎样?」

  益田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僵掉了。

  「等、等一下,中禅寺先生,你那平淡的回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边的人全都这么样地冷漠?愿意同情我的处境的,顶多只有本岛一个人而已耶?」

  益田像在测发烧似地把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埋怨「有够冷漠的」。中禅寺看了他的动作一眼,皱起眉头,说:

  「本岛遭到怀疑的时候,你不也对他很冷漠吗?益田,说那种话,就叫做恬不知耻啊。」

  中禅寺这话说的不错。

  我这么想,结果连我都被瞪了。

  「本岛也是,自己碰上那种事的时候,被那样冷冷地奚落,却还同情这个薄情卑鄙的侦探助手,你那就叫做烂好人。」

  「是同病相怜。」今川说了多余的话。中禅寺只有嘴巴笑了笑地回道,「没错,俗语总是表达了道理呐。」

  「像关口,如果他也在场,一定也会同情益田吧。益田,真是太好了,你终于也成了能够受到他们怜悯的那类人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呐——中禅寺像要结束这个话题似地说。

  益田不知为何,面色苍白地叫道,「我才不要那样!」那张表情是认真的。

  「我、我才不要,请不要说那么恐怖的事啦。」

  被当成我们的同路人,是那么惹人厌的事吗?

  的确……被拿来和关口某人相提并论,我也感到抗拒啦。

  「听好喽,中禅寺先生,像本岛,他顶多只是遭到绑架监禁,而且其实是假装的。」

  不,绑架监禁是事实,那不是装的。

  「像关口先生,则是遭到逮捕、拷问,几乎就要被起诉了呢。如果他不是被证明了冤枉,搞不好得吃上十五年以上的牢饭呢。」

  「用不着担心,窃盗不会被判到十五年的。」旧书商平板地断吾。

  「什么不会……」

  「嗳,你是初犯,只要好好表达反省之意,发誓洗心革面,一定可以换到缓刑……」

  「所以就说我不是窃贼了啦!我才没道理被警方逮捕呢。」

  「就算你这么说,真凶暂时应该不会落网,所以你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警方传唤了吧。」

  「会……被传唤呢,果然……」

  这件事身为前任刑警的益田最是清楚。

  「可是,我是……」

  「知道你自个儿清白的只有你自己。」中禅寺以满是恶意的口吻说,「相对地,你做过十足惹人怀疑的行动。而目击到你可疑行动的人多不胜数。你的发言只能证实那些众多的目击证词,完全无法保证你的清白。听好了,益田,青木从你那里问到的证词,全都是显示你人在现场的内容。别说是不在场证明了,你等于是明确地自白你一直待在现场,那么警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当成嫌犯。这根本无法可想啊。」

  「毫不犹豫吗……?」

  「毫不犹豫吧。」

  警方没有理由犹豫啊——中禅寺强调似地再一次说。

  「就算你不是窃犯也一样。」

  「就、就说我不是窃犯了。」

  「所以说,即使如此,你也明明白白地就是嫌疑犯啊。不,如果现阶段有人判断益田龙一与犯罪无关,那个人一定会被烙下无能愚笨的烙印吧。连毛虫都觉得你可疑。」

  「连毛虫……」益田茫然张口,「连毛虫都这样想吗?」

  「连毛虫都这样想。连回虫、钩虫都这样想。这还用说吗?可是,」

  「可是什么?什么什么?」

  「你干么那么高兴啊?哦,就是呢,即使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什么好?哪里好了?你是说就算我被怀疑也没关系吗?」

  「我不是说你被怀疑也没关系,是说你被怀疑也没办法。我的意思是,就算你被怀疑也无所谓吧。你的事,你本人最清楚。你是清白的吧?」

  「我是清白的。」益田挺起胸膛,「我是无辜的。」

  「那不就好了吗?」

  「意思是只要心怀信念去面对,冤屈迟早可以昭雪吗?」

  「不是的。益田,信念这种东西啊,不管在任何局面,都派不上半点用场。信念可能成为障碍,却派不上用场。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不管你在审判中被判有罪还是被打人大牢,你的其实都不会改变,所以就算了吧——是这个意思。」

  好残忍。

  「你、你是叫我甘心去蹲冤狱吗?我才不要!我什么都没做,那样太吃亏了。我已经说过太多太多次了,我是清白的。我才干不来窃盗。我这个人有多么胆小多么小市民多么窝囊废,中禅寺先生不是也非常清楚吗?」

  「或许是吧。说你是窝囊废,的确是窝囊废,没错吧。不过做为主体的你所认识的你,与你以外的人所认识的你,并不一定相同,而且也并不是说你是本人,就能够完全认清自己。我们知道的你,你并不知道,你所认为的你的姿态,也不会就这样完全传达给我们。我们所知道的,只是环境要求的益田龙一像与你本身设想的理想的益田龙一像在重叠之处妥协形成的『益田龙一』这个面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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