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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夜_蔡骏【完结】(29)

  生命不需要永存。

  我已经做出了抉择。

  经过这些天来发生的事qíng,我完全消除了对坟墓的恐惧,似乎已经对挖墓这种事qíng熟能生巧了,用工具熟练地撬开了香香墓碑下的大理石盖板,在不足几十平方厘米的狭小空间里,这就是香香的“地宫”了。她的骨灰盒,正安放在“地宫”的中间。我把箱子里香香的头颅轻轻地捧了出来,放到了她的骨灰盒的旁边,让她的头颅回到身体边上吧。

  然后,我迅速地跑到旁边的花坛里挖了许多泥土,然后回到香香的墓前,把这些泥土倒进了小小的“地宫”中。黑色的山泥象细沙一样,从我的手指间向下滑落,覆盖在香香的脸上,先是她的头发,再是耳朵,然后是嘴巴,最后是眼睛和鼻子,我看了香香的脸最后一眼,她是那么安静,那股香味还在飘dàng着。随着最后一把泥土离开我的手指,香香的头颅被完全覆盖住了。

  入土为安吧。我的香香。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站起来,把香香的墓再清理了一遍,使别人看不出这里曾被我动过。然后,我吻了吻墓碑上镶嵌着的照片里的香香。

  周围树林里的鸟鸣开始了,预报着天色就快白了,我再看了看香香的墓碑一眼,别了,香香。

  我离开了墓园。

  我在墓园外泥泞的田野里行走着,油菜花开,一片金huáng,我似乎又闻到了香香的那股香味。我一直停留在这里,八点以后,墓园内外就非常热闹了,一年只有一个清明,许许多多的人来到了墓园里祭奠死去的亲人。我在外面看到许多烧纸钱的白烟缓缓地从墓地中升起。

  我现在站在油菜花中,回想着从冬至以来发生的所有的事qíng,现在已经是清明了,一切都宛如一场恶梦。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叶萧已经告诉了我,最近一个月以来,本市,包括全国各地,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前两个月频繁发生的无缘无故的自杀事件了。骇人听闻的“病毒”消失了,不会再有人死了,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是的,我想,恶梦已经结束了。

  上午十点,我跟随着一辆满载着扫墓结束以后回家的人们的大巴回到了市区。

  我又闻到了这座城市的味道。我还要坐几站地铁,我下到了地铁站,在站台里等待着,不一会儿,一列地铁疾驶而来,往车窗里面看,可以看到这班列车里挤满了人。车停下来了,我向最近的一个车门走去,车门开了,涌出来许多人。忽然,在这些迎面而来的男男女女中,我看到了一张脸。

  绝美无比的脸。

  ——皇后

  那颗我从地下挖出来的头颅,这颗完美的头颅正牢牢地安在一个完美的女人的身体上,白皙的脖子上一点痕迹都没有。没错,物归原主了,她的全名——阿鲁特小枝。

  她看到了我,对我微笑着。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接着,列车的门关上了,迅速地开走了。站台上空空dàngdàng,四周没有人,只剩下我和她两个。

  “你好。”她主动对我说。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样式是淮海路流行色橱窗里的那种,就象马路上许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一样。

  我有些窘迫地说不出话,我不知道怎么来称呼她,是叫她皇后,还是小枝?我只有淡淡地说:“这世界真小。”

  “是的,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

  “我对你说过,我现在在一家网络公司工作。”她笑着回答。

  “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时候,又一列地铁进站了,我想我该走了,我对她说:“再见。”

  “有缘一定再见。”

  我走进了列车,人很多,我挤在车门口,我透过车窗,望着还站在站台上的她。她很完美,她还在看着我,向我挥着手,我也向她挥了挥手。列车缓缓开动,越来越快,带着我进入了黑暗的隧道。

  我看着车窗外,黑暗中,我睁大着眼睛。

  我再也不怕黑了。

  尾声

  生活象一杯白开水一样,我再度于平淡中静静地生活着。

  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想把这些神奇的经历,写成文字,变成一部小说,以纪念那些离我远去的人们。我打开了电脑,打出了标题——《病毒》。

  我面对着标题下的空白,许久却不知道如何下笔,忽然,我的门铃响了。打开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陌生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问他。

  “我叫huáng东海。”

  huáng东海?怎么是他,我曾经竭力地寻找过他,我吃惊地说不出话,后退了几步,把他迎了进来。他的身体瘦长,脸颊消瘦,明亮的眼睛,略显忧郁的神qíng,是的,不会是冒充的,他应该就是我在照片上见过的huáng东海,只是头上多了些白发,肤色要比照片上的黑一些。

  “你好,年轻人,我刚从远方回来。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他的嗓音浑厚,慢慢地吐出了这些话。

  “你好。”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我知道,你认识我的女儿huáng韵,她已经死了,其实,这就是对我的惩罚。”他的语调有些悲伤。

  “为什么要离开她们母女。”我大胆地问他。

  “当时我不知道我竟然会留下一个女儿,而且,那年我离开上海,是因为更重要的原因。”

  “你在逃避吗?”

  “不,不是逃避。”他加大了声音,“是探索,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在探索,探索一个秘密。这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

  “不,年轻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以为事qíng已经结束了吗?”

  我点了点头。

  “你错了,你已经做了一件错误的事了。”他忽然以异样的目光盯着我,让我有些害怕。

  “错误的事?”我不明白。

  “为什么把她的头颅还给她,为什么?”

  “为了许多人的生命。”

  “不,事实上恰恰相反。年轻人,你想问题太简单了,你不应该满足她的愿望,你错了,你铸成大错了。迟早你会明白的。”他重重地说着。

  “我不相信。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一个普通的女子,是神奇的命运,让她经历了人世间最悲惨的事,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受害者。真正有罪的,是人们的贪婪,贪婪导致了她的痛苦,然后又导致了她对人们的报复,说到底,是人们咎由自取。现在,她已经得到她所需要的东西了,她会平静地生活在人们中间,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人。”我竭力为她辩解。

  “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但这许多年来的飘泊,让我改变了想法。我知道,她很美,美丽常会让人产生同qíng。年轻人,你要清醒。”

  我猛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为什么?”

  huáng东海缓缓地说:“在我离开上海之前,曾经特意带走了她的几根头发,因为那个时候我就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得到真相的。”

  “你知道真相了吗?”

  他的表qíng却极为复杂:“是的,最近几年,我一直在我的研究所里分析她的DNA。”

  “DNA?”我吃了一惊。

  “是的,通过研究二十多年前从她身上带走的头发,结果相当惊人。她的DNA序列不同于现代人类。”

  “你说什么?她不是人类?简直是天方夜谭。”我有些不快了。

  他接着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查阅有关资料,几个月前,我终于从北京的一家王府里收藏的天文档案中得到了线索。根据清朝的一名御用天文观测员的记录,在咸丰四年农历十月十八日夜,北京的夜空中出现了不明飞行物。”

  我立刻惊讶地问:“你是说UFO?”

  他点了点头:“对,当时的资料是这样记载的——“咸丰四年十月十八日夜子时,京师北隅忽见光球一团,自西向东,形如巨卵,色红而无光,飘dàng半空,其行甚缓。稍顷,光球渐停于蒙古正蓝旗人崇绮府第之上,约一炊许后,向东遁去,不复见。”这个蒙古正蓝旗人崇绮就是同治皇后的父亲,而根据我所掌握的资料,同治皇后阿鲁特氏出生于咸丰五年,也就是公元1855年的农历七月三十日。”

  我想了想说:“也就是说,在不明飞行物出现于崇绮家上空之后的九个多月之后,阿鲁特氏就出生了?”

  “没错,现在你可以联想到什么?”huáng东海问我。

  我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说:“难道——她与外星生命——不,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所以,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是如此地令人不可思议,因为她的生命形态根本就不同于人类。好了,我相信你会明白的。既然已犯下大错,那么,该来的总要来的,谁也逃不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然后说,“我走了,你好自为知。”

  我忽然清醒了过来,跟在他身后说:“不,请你别走。”

  但他还是走出了门,然后他把有力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噩梦还没有结束,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我关上门,一阵冷风从窗户fèng隙中袭来,我打了一个哆嗦。我又坐回到电脑前,看着屏幕里的小说标题“病毒”,静静地回想着huáng东海刚才对我说过的话。我又感到了那种恐惧,我以为已经摆脱这种恐惧了,不,人永远都摆脱不了恐惧。

  我关上了电脑。匆匆地睡下。

  我梦见了一个女人,她有一张完美的脸,雪白的肌肤,她行走在一片黑暗中,赤luǒ着身体,我能看清她的腹部,有一条淡淡的伤痕,我看清楚了——在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一个蜷缩着的胎儿。

  她是皇后阿鲁特小枝。

  恶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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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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