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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了我_周德东【完结】(5)

  我哆嗦了一下。我看看曹景记,连忙说:“熟人还是能区别出来的。”

  曹景记突然对我说:“要不,咱俩就换换?”

  我一惊:“换什么?”

  他说:“就是我当你,你当我呀。”

  我挤出一点笑,带着讨好的味道:“你真会开玩笑,当一个卖字的作家多苦啊。”

  曹景记也对那两个人挤出一点笑:“你们觉得呢?”

  那两个人都挤出一点笑:“我们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

  这时候,墙上挂的那个破钟敲响了,很刺耳,“咣!咣!咣!咣!咣!咣!……”丧钟为谁而鸣。

  我鼓了鼓胆气说:“曹景记,我还有事,我走了。”

  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阻止我,他说:“那好吧。”

  我说:“有空你到我那去玩。”这完全是一种客套,我没给他名片,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地址和电话。

  我走过那两个人的四条腿时,也跟他们打招呼:“再见。”

  “再见。”他们是一同说的。

  曹景记说:“我送你。”

  我说:“不送了。”

  曹景记说:“不行,楼道黑。

  出了门,他又轻轻把门关上,然后他低低地说:“要是你发现那个人在北京出现了,你立即通知我。”

  “噢。”我随口说。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送我到了楼梯口,有了点光。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束灯光照着他很白的脸,贼吓人。那一刻,我觉得他的眼神可疑到了极点。我低头匆匆走开。

  出了那个旧楼,我感到无比孤独。

  一个人,匆匆走过,看了我一眼。他也许是小偷。他也许在对我说:小偷向您提示,谨防警察。

  我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剧院中,四周的座位都空着。帷幕慢慢拉开,台上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一束惨白的光,从舞台后直直伸出来,照在我脸上。我看不清四周。一个恐怖故事要开演了……

  第三章见鬼了

  从死亡的方向看,总会看到

  一生不应该见到的人

  ——多多

  这天下雨了。雷声阵阵。

  我躺在chuáng上,走在去往梦乡的半路上。亮起一道闪电,雪白的墙壁上,出现一个人在电脑前打字的侧影。闪电一灭,那侧影就被黑暗吞没了。

  我打了个冷战,坐起来。

  是梦。幸好还有这样一个借口。

  一个人经常到编辑部投稿,时间一长就熟了。他是一所大学的学生会主席,他几次邀请我去他们学校搞一次讲演,主题是“恐怖文化”。

  他叫许康,他的脸也很白。

  我太忙,一直没有去。

  这一天,许康又来了。

  大热天,他挤公共汽车,满脸是汗。

  我说:“我去,就这几天,时间你安排吧。”

  他极其高兴,说:“周老师,谢谢您!”

  两天后,我真去了。我穿一件挺做作的黑风衣。

  路上塞车,很严重。好像有一辆汽车撞到了高速路的护栏上,有伤亡。因此,我到了那所大学,已经很晚了。

  梯形教室。

  我进去的时候,学生们都等在那里了。有近百人。

  我快步走上讲台。许康介绍我,说我是作家,那些可爱的孩子就用力鼓掌。

  我谈笑风声。

  我说:“恐惧在人类jīng神世界里占据很大空间。人生来就有恐惧。婴孩脱离漆黑、温暖、宁静的子宫,对光明充满本能的恐惧;临死的时候,对黑暗、消亡、未知充满无望的恐惧。恐惧潜伏在人类的心理经验中,滋生于人类的想象中。”

  我说:“人类的安详永远低于人类科技水平的最上限。和浩渺的宇宙比起来,科学太渺小了,像漂浮的一粒尘埃。因此,人类的恐惧无边无际。”

  我说:“人类的恐惧和人类的想象成正比,恐惧感越qiáng烈想象力越发达。”

  我说:“东西方的恐怖文化不太一样。西方更倾向于外星人,机器人,刑事犯,那是某种物质的恐怖。在东方,在中国,更倾向于鬼魅——鬼魅包括莫名其妙的事qíng,不可解释的现象,隐隐约约的神秘的不可抗力等。那是某种jīng神的恐怖。就像中西医的区别。前一种恐怖不绝望,似乎总可以抵挡,用智慧,用技术;后一种恐怖常常不可救药,从内部摧毁你。”

  我说:“我写恐怖故事的理念是——展现恐怖,解构恐怖,战胜恐怖。”

  这时,靠近门口有个穿中山装的男学生拿过麦克风问:“周老师,现在有一个周德东就在门外,他说路上塞车,他刚刚赶到。这就是东方式的恐怖吧?”

  我说:“差不多。不过,假如真的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要怕,只要追查,一定有一个周德东是假的。”

  那个学生惊惶地说:“周老师,我不是打比方,真有一个周德东在门口,他和您长得一模一样。”

  我想到以前发生在天安县的那件怪事,我的心一抖。难道是那个一直飘在yīn暗之处的另一个神秘的我又出现了?

  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很吃惊,大家jiāo头接耳,很多学生站起来朝后看。

  坐在第一排主持这次演讲的许康也摸不着头脑了,他站起来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过了好半天他才回来。

  他站在我旁边小声说:“确实来了一个周德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问:“他人呢?”

  许康:“他已经走了。他听说您在这儿,很生气,说您是假的,他质问我为什么不把事qíng搞清楚,然后就气咻咻地走了。”

  我问:“他长的啥样?”

  许康上下看我的脸,说:“他跟您长得特别像,也穿着黑风衣,真是怪死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的脸比您白。”

  听完这些话,我几乎忘了自己还坐在台上,我张大了嘴巴,回不过神。

  教室里的人骚动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静静等我说话。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康轻轻碰了碰我。

  我端正了一下姿势,装作很平静地说:“刚才是个误会,没事了。”接着我说:“哪位同学还有问题?”

  这时候,那个穿中山装的男学生又站起来,用麦克风问:“周老师,我一直以为,写恐怖故事的人应该是最勇敢的人。可刚才——请原谅我的直率——我觉得您害怕了。”

  这句话很尖利。下面有些骚动,有很多学生站起来朝后面看,想看看说话的人长得什么样。还有一些学生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下。

  我说:“没那么严重。不过,我确实有点紧张。因为,我担心我是假的。”

  那天我糙糙收场了。

  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车窗外的都市灯火,一路都在想,想那个脸上没血色的周德东。

  第四章他是画的一个我?

  你看见很多张你的脸

  有黑白的素描

  有彩色的油画

  可是,你怎么也找不到

  那个画家的脸

  ——无名氏

  有个女孩叫毛婧,她19岁,家住山东省长岛县。

  那个县在大海中的一个小岛上,很封闭。那里的人要走出来,得坐大船。

  毛婧有一个表叔在北京,但是两家多少年都没有来往。毛婧想投奔这个表叔,在北京找个打工的地方。

  毛婧是第一次出远门,她在济南换车时,不小心背包被偷走了,她一下就变得身无分文,连身份证都丢了。

  她坐在火车站广场上,举目无亲,回不去长岛,去不了北京,就哭起来。

  她哭了很长时间,没想出任何办法。

  天黑了,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这时走过来一个老头,他好奇地打量毛婧。毛婧脸上的泪痕未gān。

  毛婧见那个老头像父亲一样和善,就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大伯……”

  那个人停下,听她说话。

  “大伯,我的钱丢了,您能不能给我买个面包?”

  那老头立即冷了脸,说:“我凭什么给你买面包!”然后,他转身就走了。走出一段路,还回头怀疑地看了看毛婧。

  毛婧脸红到脖子根,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她真想找个地fèng钻进去。

  受了这次打击,她再也没有勇气张口讨要了。

  她觉得特别累。她想,在想到办法之前,一定要减少消耗能量。

  于是,她走进候车室,打算找个地方睡一觉。

  候车室里很嘈杂,很拥挤,没有空位。她只好找个人少一点的地方,枕着她的包,侧身躺在地上。

  她的眼前到处都是行走的脚,乱哄哄。她的耳朵里充满火车站特有的那种让人疲倦的嘈杂声音。

  她的心里涌上无家可归的悲凉。她闭上眼睛,两滴委屈的泪又渗出来。

  这时她闻到一股香味,睁开眼睛,她看见了离她的脸很近的地上滚过来半个面包。

  半个面包!

  是一个孩子掉的。那孩子大约一两岁,没拿住,掉下来。他妈说:“脏了,别捡了,吃jī蛋。”

  毛婧悄悄伸过手去,刚刚把那半个面包拿到手,就被另一只手夺去了。毛婧抬头看,是一个男孩,大约十四五岁,是个脏兮兮的乞丐。

  他恶狠狠地瞪了毛婧一眼:“这是我的!”

  毛婧愣愣看着他,不敢跟他争,看着他把那把个面包拿走了。

  她又一次qiáng烈地感到了饥饿。

  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梦一样的声音:“姑娘,你饿了?”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脸很白的男人正蹲在她身边,平和地看着她。

  毛婧戒备地坐起来,没有说话。

  那个脸上没有血色的人笑了笑,说:“你别怕,我是个作家,我姓周。”

  接着,他拿出编辑部的工作证给她看了看,说:“我是写恐怖故事的,你别怕。”

  听说是作家,毛婧好像有点放下心了,她从小就想当作家。只是她对这个作家的脸色有点恐惧。

  她说:“我的钱被偷了。”

  那个人问:“你要去哪里?”

  毛婧说:“我去北京,找我表叔,他在公jiāo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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