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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了我_周德东【完结】(6)

  那个人说:“我正好回北京。你跟我一起走吧,我给你买票。”

  毛婧想起在杂志上看到的人贩子,变态狂,有点怕。可是,我是她遇到的惟一的好人,他是她惟一的机会了,要不然她就会流落街头,结果可能更惨。

  她想了想,说:“那谢谢你了。以后我有了钱,一定还你。”

  那个人淡淡地说:“没关系。”

  这时有两个本地人走过来。

  他们拎着一些水果,塞给那个脸很白的人,然后他们一起说话。看样子他们是来送他的。毛婧细心聆听他们的谈话。

  “周德东,你回去就把稿子寄过来。”

  “好的。”

  “如果有什么变化,提前打个电话。”

  “没问题”……

  毛婧就跟这个脸很白的人走了。

  他买的是两张卧铺。

  上车后,他领毛婧到餐车上吃饭。毛婧顾不上斯文,láng吞虎咽。吃着吃着,她发现那个作家没有吃,他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在灯光下,毛婧感到他的脸更白,好像被人把血抽gān了。

  “你怎么不吃?”

  他说:“我不饿。”

  “可是你晚上还没有吃饭呢!”

  “我一天吃一顿就够了。”

  毛婧吃完饭,他们回到铺位,聊了一阵。那个作家问了一些她家的qíng况,以及她到北京的打算。他简单对她讲了讲在北京求职应该知道的一些基本常识。

  然后他们就睡了。

  他睡上铺,毛婧睡下铺。

  半夜时,毛婧醒了,她去解手,回来时,她无意朝上铺看了一眼,看见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她蓦地感到很害怕。

  躺在铺位上,她一直在宽慰自己——也许是这个好心的作家失眠了,一直在构思他的恐怖小说……

  到了北京,那个作家先把毛婧领到了他的住处。那地方好像离市区很远,一个挺孤单的院落,院墙外的糙很高了,也没有人割。

  进了门,他说:“昨晚你在火车上肯定没睡好,你先躺chuáng上好好睡一觉吧。我打电话帮你找你表叔。”

  “不,我不累。”

  “去,睡一会儿吧。”

  他为她打开卧室的门。

  盛qíng难却,毛婧就进了他的卧室。她躺在chuáng上,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她隐隐约约听见他在打电话。她觉得他就像是她的爸爸,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她没有担心这个男人会把她怎么样,她感觉他不是那种人。她更没有想这个人会不会害死她。她甚至想,假如他这时候走进来要和她gān那种事,她也许不会反抗他。

  然而,那个人没有进来。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这个作家躺在一堆汉字中。那堆汉字是白色的,密密麻麻,十分gān燥。

  她俯下身,突然发现那些文字都是一种怪怪的苍白的虫子!

  它们慢慢把他覆盖了!它们太小了,毛婧看不见它们的嘴。她只看见有一丝一丝的红色向它们的身体里渗透,那红色一点点扩散,越来越鲜亮。

  它们在吸他的血!

  他一动不动,好像冬眠了似的。整个过程又好像是他的一种必须的宣泄,而那些苍白的虫子就是他宣泄的手段。

  过了好久,那些虫子渐渐变得通红,红得晶莹,红得饱满,红得透亮。它们慢慢地四散开来。

  他的脸一点点露出来。

  毛婧看见他的脸更加苍白,简直像个死人。但是,他的眼睛在缓缓转动。他轻轻地对她说:“你怕吗?”

  她转身就跑。

  遗憾的是,她没有跑掉,她还躺在chuáng上。醒了后,她看见那张没有血的脸正在她眼前定定地看着她。

  她吓得差点叫出来。

  那个人轻轻地说:“你表叔已经找到了。起来吧,我送你去。”

  毛婧爬起来,拿起包,跟他走了。外面的太阳很好,但是她好半天都没有从那个梦中回过神来。

  他和毛婧打了个出租车,走了很长时间,才进入繁华的市区。又走了好长时间,才拐来拐去地来到一个大院前。

  他对她说:“你表叔就在这个单位。你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叠钱,塞给毛婧。毛婧说什么都不要。

  他耐心地说:“你找的这个人不过是你的表叔而已,而且多少年都不来往了,其实挺疏远的。你是一个女孩,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到了他家里一定很难堪。拿着。”

  毛婧接了钱。她觉得他真是善解人意。她的眼睛湿润了,说:“谢谢你,周哥。以后,只要我在北京留下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说:“你找到你表叔后,如果还有什么难处,你再来找我。”

  毛婧说:“一定的。”

  她下车后,又透过车窗对他说:“周哥,你以后千万要注意身体,你的脸色不好……”

  他笑了笑,说:“没事,我天生就这样。好了,再见。”

  “再见!”毛婧依依不舍地走了。

  后来毛婧找到了表叔,很快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宾馆当服务员。

  一个月后,她找到那个好心人工作的编辑部,看望他。

  当时我正在西安出差。我的助手给我打电话,对我说了这件事。我的心思又乱了。我对我的助手说:“你让她明天再来。”

  当天我就飞回了北京。舷窗外的云朵刺人的眼,像白色的海洋,无边无际,十分诡异。悬空的我心里越来越不踏实,恐惧感越来越浓烈……

  第二天,毛婧果然来了。她见了我,高兴地说:“周哥!”

  我很吃惊,对她说:“你见过我?”

  她说:“周哥,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我说:“我没见过你。”

  毛婧着急地说:“我是毛婧,在济南火车站,你为我买的票,你忘了?”

  我明白她是遇到了那个神秘的人,就问她:“你好好看看,是我吗?”

  她说:“是你呀……”

  我说:“你再看看,到底是不是我。”

  她认认真真地看我的脸。过了半天,她还是说:“没错呀……”

  她越肯定,我的心越感到害怕。

  我还是坚持让她好好看我,五官,眼睛,身材,声音,表qíng习惯……

  她反复看我,同时追忆脑海中的那个人。最后,她似乎有点犹豫:“好像是你。惟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天你的脸色不如现在好。”

  我步步紧bī:“你肯定一下,到底是不是?”

  她想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让我至今想起来都发冷的话:“好像又画了一个你似的。”

  五失散的亲兄弟

  你的足迹

  其实就是一幅地图

  那是一幅错误百出的地图

  ——无名氏

  我决定:带毛婧去见曹景记。

  这样,很轻易就可以证实以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这个警察所作所为。

  我领着毛婧,走近曹景记居住的地方,心“怦怦怦”乱跳起来。

  还是那座很旧的楼,在一群新楼中间像一个乞丐。

  还是那条黑乎乎的楼道,没有一个人影。

  我们来到曹景记的门口,我倒吸一口长气,敲响了他的门。本来我告诉自己轻一点,可那声音在空dàngdàng的楼道里还是显得很响。

  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

  不是曹景记,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她的牙都掉光了。

  我问:“曹景记在吗?”

  她仔细看了看我,说:“他搬走了。”

  我的心更加烟雾蒙蒙,为啥这么巧?

  我又问:“他搬到哪里你知道吗?”

  老太太冷冷地说:“不知道。”然后她就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第二天,我给曹景记的单位打电话。一个人告诉我:“他休假了。”

  我问他啥时候上班,那个人说:“不知道。”

  他在躲我。

  大约过了半个月,我又给曹景记的单位打电话。他上班了!

  他接了我的电话。

  我紧张地说:“曹景记,我想跟他谈件事。你搬到了啥地方,能不能告诉我?”

  他竟然极其慡快地说了一个地址。

  然后,我跟他约时间。他说下班后吧。在北京这座大得没边又处处塞车的城市,下班之后就意味着离黑天不远了。

  那天,我又一次约来毛婧,在huáng昏时来到曹景记新搬的住处。

  那又是一座很旧的楼,楼道里依然很暗。毛婧紧紧跟着我。

  我一步步走近他的房门,心里更加紧张。我真怕他开了门之后毛婧脱口喊出:“就是他!”……

  来到那扇门前,我看见门板上有一张纸条:

  周先生,实在对不起,刚刚接到刑警队通知,突发一个案子,我今夜出发去南方执行任务了。我回来之后再约吧。

  我对着那纸条怔忡好半天。

  又过一周,我领毛婧再次去他家,那张纸条还在门板上贴着。

  又过一周,我和毛婧又去了一趟。还是没有人。

  又过一周,我继续去找。他仍然不在。

  他消失了。

  我甚至怀疑他留给我的那个电话根本不是刑警队的电话。

  可是,我没有放弃,我一次次在huáng昏的时候去找他。后来,我发觉我的行为好像已经是一种惯xing了。因此,当他突然打开门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被吓了一跳。

  这次不是huáng昏,是半夜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了探视的时间。

  他正巧急匆匆地走出来,让我们撞上了。他背着包,好像要出去。

  这个像影子一样飘忽的人终于被我们锁定了。

  楼道里很黑。

  从打开的门板看进去,他新搬的这个家里还是很简陋,房顶的灯泡huánghuáng的,一点都不亮。屋角还是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书。

  他站在门口愣愣地看我。逆光。

  我竟然一时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毛婧看我。

  我终于说:“实在抱歉,我找你还是想对证一下那件事。”

  他看了毛婧一眼,然后对我说:“你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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