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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之承诺_周浩晖【完结】(46)

  凌沐风没有搭理我,只照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据我手下两人所见:案发那天早晨,冯侦探和吴警长推门要进入孟家的院子。当时院门没有锁,但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很难推动。仔细一看,原来是断掉的那根绳子正好挂在了门板上。那绳子上因为压满了湿漉漉的白布,变得异常沉重。后来是冯侦探亲手将那绳子从门板上拉下来,你们这才开门进了院子。”

  “确实如此——你那两个手下倒看得仔细。”

  凌沐风轻轻一拍手,赞道:“冯侦探这真是一步好棋啊!你拉开那根绳子的同时,便破坏了最为关键的现场证据。真正致孟婆子于死地的机关从此消失无踪,警长的思路也被你引入了歧途。”

  我不愿再看他这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便用不耐烦的口吻催促说:“请直言吧。依凌先生所见,害死孟婆子的机关到底是什么呢?”

  凌沐风凝起目光道:“就是地上的那些白布。”

  我“嘿嘿”gān笑两声:“难道白布也能把人勒死?”

  “朱警长的验尸结果说孟婆子是窒息而死,但具体因何窒息却另有玄机。依我看,勒毙只是假象,导致孟婆子窒息的真正原因,是由于她被那些白布蒙住了口鼻。”

  我继续反问:“白布蒙住口鼻就会窒息了吗?”

  “寻常状态下的白布当然不会让人窒息,但若那白布被雨水打得湿透,那可就不一样了!”

  话到此处已几乎说尽,我轻抚着手中的茶杯,良久不语。凌沐风则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香茶,这次他细细品味一番之后才将茶水咽入喉中。然后他又总结般说道:“那天你用镇定片把孟婆子迷倒,使她躺在院子中央,人事不知。然后你开始伪造勒毙的现场:你用剩余的麻绳缠勒孟婆子的颈部,勒一会放一会,这样孟婆子当然不会被勒死,但脖颈上却留下了明显的创痕。你还抓着她的手去抠那麻绳,从而她的指甲fèng里留下麻绳的碎屑。你又把绳子的末端拴在灵牌上,并把灵牌嵌入井壁,制造出诡异的假象。这些障眼法完成之后,你开始布置真正要命的机关:你拉断了挂在门檐上的那根绳子,让绳子上的白布搭拉下来,遮盖住孟婆子的面庞——盖一层不够的话,只管多盖上几层;同时你调整好绳索的位置,让搭下来的断绳正好挂在了门板后面。随后你便大摇大摆地离去。在警所门口,你故意与我的手下发生争执,让警察把你关进了号房,这样你就有了不在现场的证据。到了深夜时分,夜雨飘落,遮在孟婆子面庞上的白布慢慢被雨水浸透,最终成为了闷死孟婆子的凶器。第二天一早,你和吴警长来到孟婆子家院外,一推门,那门板就被绳索给挡住了。你伸手去拉开绳索的同时,正好能将那块致命的白布从孟婆子脸上拉开。于是现场就成了你想要展现的样子:孟婆子死在泥水中,颈部勒着绳索,绳索的尽头拴着两块灵牌。所有人都以为那根绳索就是勒毙孟婆子的凶器,有谁会注意尸体旁边那片被泥水浸透的白布呢?”

  我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缓缓鼓掌赞道:“说得好。jīng彩,jīng彩之极!”

  凌沐风谦然摇了摇手:“不是我说得jīng彩,实在是冯侦探做得jīng彩。如此迷局,直令人叹为观止。”

  我淡淡道:“凌先生不必太过自谦。我能想到此局,其实也是深受凌先生的启发。”

  “哦?”凌沐风脸露意外之色,“此话从何说起?”

  “凌先生不记得了?那天你派人把我从旅店里抓走,扔在山间的石灰池中。石灰池原本并不致命,但下雨之后,石灰遇水溶解,便足以将人灼烧而死。当时我一个人躺在那石灰池里,眼见雨越下越大,心中惊骇之余,却也禁不住暗暗佩服凌先生的手段。后来我被qíng势所bī,不得不除掉孟婆子。那天晚上正好又要下雨,我便因地制宜,借鉴凌先生的手法,让雨水做了我的帮凶。”

  凌沐风恍然点头:“原来如此……”随后他又苦笑:“我只是想吓一吓你,没想到你为了报复,竟不惜连害两条xing命。”

  “报复?你觉得我是为了报复?”

  “那两人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什么理由要杀他们?难道你的目的不是要刻意设局陷害于我。”

  听到这话,我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凌先生,我本以为:你我二人虽势同水火,但至少有一点该是惺惺相惜。可没想到你的思路竟如此狭隘,真是让我失望。”

  凌沐风尴尬一笑,冲我拱拱手道:“凌某愚钝,还望冯侦探明言。”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回忆着说道:“那天晚上我们在这间屋子里共饮。凌先生曾说过:我们都是笃守诺言之人。为此你我还满饮了一碗酒。”

  凌沐风猜测道:“莫非冯侦探此举也是为了履行曾经的承诺?”

  我郑重点头:“正是。”

  凌沐风却又摇头:“这我就不明白了。按照你的承诺,你一定要把叶小姐救出峰安镇,那孟婆子可是要帮你的。你为何还要害她?”

  我不得不纠正对方:“凌先生,你可记错了。那天我们在这里喝酒,我说的是一定要把楚云救出峰安镇。”

  凌沐风一怔,道:“不错,你是这么说的……当时你还不知道jīng神病院的那个人并不是‘楚云’,而是她的孪生姐妹叶梦诗。”

  我看着对方凄然一笑,幽幽说道:“我怎会不知?”

  凌沐风彻底愣住了,他瞪眼看着我,一时间无法理解我话语中的含义。而我则思绪翻转,忆起了太多的往事。

  第二十章一诺千金

  楚云,叶梦诗。我在十一年前就已经知道……那时的我还只是一个懵懂少年。

  我记得那是深秋时节,翠林庵中清幽凄冷。有个小女孩独坐在院子一角,她凝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神色忧伤。

  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女孩。那淡淡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给一块白玉镀上了huáng金的炫彩。我的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宣告我在生命中第一次明白了异xing的真正含义。

  我无法抵抗这样的吸引力,于是我走过去坐在那小女孩身旁。

  小女孩好像没看到我似的,目光仍然痴痴地看着天外。她的身旁还趴着一只huáng狗,那狗对我倒挺友好的,凑过来呼哧呼哧地用舌头舔我的手心。

  我笨笨地问那小女孩:“你有心事吗?”

  小女孩的思绪被我打断了,她扭头瞥了我一眼,低声说道:“我丢了东西。”

  我又问:“丢了什么?怎么丢的?”

  小女孩拣起一根小树枝,一边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划拉着,一边说道:“我只不过睡了一觉,然后我就把自己给弄丢了。”

  我茫然眨着眼睛:“什么?”

  小女孩翻出张照片递给我。照片上的女孩打扮得很洋气,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我忍不住赞叹:“这是你的照片吗?真好看啊。”

  “这本来应该是我的,我叫叶梦诗。”小女孩黯然摇着头,“可惜现在不是了,现在我是楚云。”

  当时我不明白小女孩到底在说什么,但我已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心中的悲伤。我产生了一种qiáng烈的冲动:我一定要保护她,帮助她,只要能让她高兴,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于是我说:“我想帮你。”

  小女孩闪着大眼睛问:“怎么帮?”

  “不管你丢了什么,我帮你找回来,好不好?”

  “好啊。”小女孩露出开心的笑容。不过很快她又担忧地说道:“可是那个地方好远好远的……”

  “在哪里?”

  “上海。”

  上海?我愣住了。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点啊!我喃喃道:“真的好远……”

  小女孩失望地垂下眼睛:“看来你还是帮不了我……”

  “不,我能帮你。”我挺起少年的胸膛,“就算现在去不了,长大了我总能去吧。”

  “长大了?那还得等好久。”小女孩摇摇头,“到时候你就忘记了。”

  “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忘!”

  “真的?”小女孩歪过脑袋看着我,她想了一会,又问,“你敢跟我拉钩吗?”

  “当然敢!”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一根小手指头。

  小女孩也伸出一根手指和我勾在了一起,然后我们同时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们拉钩的声音穿透了时空,至今仍在我的耳畔清晰回响。那是我人生许下的第一个承诺,也是我今生必须要履行的承诺。

  在我回忆的当儿,凌沐风则紧锁着眉头,他的思维在飞速地旋转着。渐渐地,他终于从混沌一团的迷雾中摸出了些许脉络。

  “你早就知道楚云和叶梦诗是姐妹二人?那你还要把叶梦诗带到峰安?你到底想gān什么?你还杀了孟婆子和阿锤,他们能区别姐妹二人的身份……”凌沐风自言自语地分析到此处,忽然如梦初醒般瞪着我,“我知道了,真正想混淆楚云和叶梦诗身份的人,其实是你!”

  “那是一个承诺,你不会懂的。”我嘴上似在回应凌沐风,但目光却专注地看着身旁的女人。

  凌沐风也转头看着那个女人,他的眉角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你到底是谁?”他愕然问道,“叶梦诗?还是楚云?”

  “你说什么呢?”女人似乎很反感这样的问题,她皱起眉头说道,“我当然是叶梦诗,楚云已经死了!”

  女人说话时的神态如此郑重,仿佛是在qiáng调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凌沐风被她锐利的目光刺中,竟骇然往后缩了一下。片刻后,他才略缓过些神,茫然问我:“冯侦探,她……她到底是病了,还是真的?”

  我苦笑着摇摇头,竟无法回答。因为我也无法看透其中的答案。她到底是病了?还是真的?这问题从二十一年前开始便纠缠不清。我只知道,女人此刻的回答和昨夜一模一样。这个回答以后也再不会改变。

  昨夜提问的人是她的姐妹,那个女孩。

  我把女孩带到了山间的石灰池旁。池子里并没有什么尸体,但那女人早已在池边等待。她穿着一袭白衣,在夜色中分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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