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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之承诺_周浩晖【完结】(9)

  两人一边dàng一边喊着号子:“一、二、三!”喊到三的时候,同时撒了手。我的身体便斜斜地飞出去,随即又凌空坠落。我也不知会坠向何处,只能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好在这一坠并不太深,只短短地一瞬,我就“噗”地一声落了地。这次身体所着之处非常松软,与刚才躺在杂糙丛碎石中相比,倒是舒坦了许多。我忙睁眼四下打量,却见自己正身处一个四四方方的凹坑里,大约有一米深,坑内到处都是灰白的浆土,半gān不湿的,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呛人气味。那气味熟悉得很,我略一转念就明白过来:这竟是满满一池的石灰!

  两名男子站在池边拍了拍手,摆出一副大功告成的悠闲造型。我勉力翻了个身,仰头看着那两人,心中大骇。想想他们之前的对话,难道是要将我遗弃在这满池的石灰里?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一点不错!那两人盯着我看了一会,确信我无法逃脱之后便结伴离开了。我孤独地仰躺在石灰池中,头顶所见是黑压压的云层,耳旁所闻是凄厉厉的山风,如此凄凉悲惨的境遇真叫人yù哭无泪。

  也不知躺了多久。我忽地回想起那两名男子。他们自出现那刻起,除了开头问过:“你就是那个姓冯的侦探?”此后就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知道,这样的态度代表的是一种极端的轻蔑。他们要对我做些什么?这事无须让我知道,更没有必要和我商讨。他们只管去做,而我则只管承受。我没有任何反抗或是讨价还价的余地,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我的命运完全cao纵在对方的手中,而他们对我的想法则毫不在意。

  或许在对方眼里,我只是一只蝼蚁。当你去毁灭一只蝼蚁的时候,又何必去体会它的qíng感?它的悲伤,它的愤怒,它的恐惧,这一切与你何gān?

  这样的轻蔑让我陷于深深的羞rǔ之中。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我能做什么呢?在这样qiáng大的对手面前,我根本就不堪一击!

  我对爱人许下了承诺,可我真的有能力去完成那个承诺吗?

  当想到爱人的时候,我的心中忽又燃起了一丝火焰。我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如果我放弃了,她该怎么办?难道要让她永远在痛苦中沉沦?

  不,我决不允许!我一定要战斗下去!

  而我也尚未输到一无所有,至少我还活着!这里虽然偏僻,但终究是个矿区。只要耐心等待,总会有人过来的。到时候我就可以重获自由。这中间或许会遭受很多痛苦:饥饿、寒冷、孤独……但这些痛苦和我的爱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对方凭此就想让我屈服,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一番自我激励让我的热血重新沸腾起来,我甚至觉得周身都在泛着灼热。开始我还没有在意,但这灼热的感觉却越来越qiáng。我qiáng迫自己冷静了一会,然后我意识到:那灼热并非来自于我的血液,而是来自于我身下的石灰!

  石灰已浸透了我的衣服,和我身体接触后,正散发出越来越多的热量。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开始庆幸池子里的石灰还不算太cháo湿。要知道,那石灰越是遇水烧得越厉害。而且石灰浸水之后会变得更松软。如果这池子里的水再多一点,我的整个身体恐怕都要陷入灼热的石灰中,那可就有xing命之虞了!

  我正这么想着,忽然间脸颊上一凉,打上了一个水滴。我意识到什么,忙抬眼往天空看去,却见万千雨点终于穿透了云层,正从空中源源不断地洒落下来。

  我的心一沉,这才明白先前那两人为何会讨论“下雨”的问题。这番天气变化显然是他们计划之内的事qíng。他们竟如此狠毒,俨然就要置我于死地!

  我在旅店被人绑走,一路掳至此处。这事不仅店内的伙计看见了,沿途恐怕也惊动了不少路人。凌沐风怎么就这么猖狂,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夺人xing命?要说这个小镇再黑暗,终究也是民国管辖之地啊,难道就毫无王法了吗?

  再深入一想,我忽然明白了其中玄妙,不禁暗自苦笑起来:是了,这天下不下雨,正是凌沐风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姓凌的派人把我扔在这石灰池里,这行为本身并不致命。但雨水浇透石灰池之后,cháo湿熟化的石灰却足以将我烧死。到时候如果有警察追查,凌沐风大可把我的死亡归咎于天灾——就说本来只想教训教训我的,谁知道老天爷偏要下雨?如此即便遭了罪罚也有限,只要花几个钱,再让那两个男子顶一顶,凌沐风自能安度事外。

  想透了这一层,我才真的感受到灭顶般的恐惧。虽然身下的石灰越来越热,但我的躯体却在冷雨中瑟瑟发抖。我用尽浑身的力气扭曲着,挣扎着,想要摆脱绳索的束缚。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我的手脚被严严实实地捆扎着,丝毫松动不得。

  我换了一个方式:开始在石灰中翻滚。受cháo的石灰借机沾染了我的全身,原本无辜的头颈这次也未能幸免,不得不承受着热辣辣的痛感。片刻后,我滚到了石灰池的边缘,身体挨着了池边的泥土,似乎稍稍有了些安全感。不过那池子足有一米深,我被捆得像只粽子,无论如何也没法从池子里蹦出去。

  我稍稍歇了口气,然后调整身体角度,变成了面冲池壁的姿势。我努力扬起下颌,把嘴巴紧贴在池壁的泥土上,来回摩擦。土屑簌簌而下,带起一股腥臭的腐烂气息。而我嘴里塞着的那团破布则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松动。也不知磨了多久,反正我的下半边脸全都磨麻了,那团破布终于从我的口中松脱。我迫不及待地急晃了两下脖子,将布团彻底甩开,然后扯起嗓门大喊道:“救命~救命啊!”

  我的喊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dàng着,如果附近有人,一定会听见的。可是我一声一声地喊了良久,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喊累了之后我停下来,开始回忆被抛进石灰池之前看到的qíng形。当时我看到山体上有一个巨大的矿坑,但坑边却没有一个工人,矿坑周围更是野糙丛生。我开始意识到:这个矿怕是早已废弃。这样的话,附近根本就不会有人活动,我就算喊破了嗓子又有什么用呢?

  我的心再次颓废。我躺倒在石灰池里,有好长时间不动不喊,就像是死了一般。难道就这这样结束了?我的人生和我的使命,还有我的承诺。

  我想起了我的爱人、想起了那个女孩。一幕幕的场景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开始后悔:也许我真是过于轻敌了。我只想着要完成那个承诺,可我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一切岂不都是空谈?

  雨越下越大,我身下的石灰已明显松软了许多。我的身体正一分一分地深陷下去,皮肤也越来越灼热。就在我越来越绝望的时候,突有声音传来:“看,在这儿呢。”

  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我恍然循声看去,却见石灰池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穿着一身警察的制服,正带着调笑和幸灾乐祸的表qíng打量着我。

  “救命!救命!”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糙,忙不迭地连声呼喊。在我的喊声中,又一个人影晃悠悠来到了石灰池边。这人同样穿着警服,年龄也和前一人相仿,只是身形略胖一些。

  后来的胖警察斜眼看了看我,然后问同伴:“他会死吗?”

  “没人管他,他当然会死——”略瘦的那个不耐烦地嘟囔着,“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gān活吧。”说完他便从池子上跳了下来。胖警察皱了皱眉,也跟着跳下。因为池子里的石灰已经非常湿软,他们跳下来的时候,大半只脚全都陷了进去。

  胖警察抱怨着:“妈的,这叫什么活!”

  瘦警察催促:“别废话,赶紧的。”两人合力将我抬起来,扔到了池岸上。我终于挣脱了苦海,心中感激涕零。当那两人刚刚爬上池边,我立刻动容说道:“谢谢,谢谢二位相救!”

  那两人漠然看着我,脸上却毫无善意。片刻后,瘦警察眯fèng着眼睛问:“你就是冯远驰?”

  “是,是我。”我心中一愣:怎么这两人竟是有备而来?

  瘦警察用脚尖在我身上踢了踢,冷冷说道:“有人告你拐骗良家妇女,我们奉命带你回去调查。”

  “是谁?是不是那个姓凌的?”我愤然反驳,“诬告,这纯属诬告!”

  “姓凌的?你他妈的口气倒不小!”胖警察也对我来了一脚。他下脚可比同伴狠多了,这一脚踢在我的肋下,疼得我直抽冷气。

  “你怎么随便打人?”我咧着嘴责问。因为意识到这两个警察多半也是向着凌沐风的,我说话的气势已弱了许多。

  “你一个拐骗妇女的流氓,我打了怎么了?”胖警察意犹未尽,跃跃yù试地还要再踢。旁边的瘦子将他拉住:“行了,回所里再说吧——这雨下的,衣服都湿透了!”

  胖警察听了劝,蹲下身把我腿脚上得绳索打开,然后搡了我一把说:“给我站起来,赶紧开路!”

  我巴不得离开这个凶险之地,便很积极地站起身。现在虽然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但总能说清楚吧?跟着这两个警察走,最次也不至于丢了xing命。

  于是瘦警察在前头带路,胖警察在我身后看押,我们一行三人离开了这片荒凉的矿区。往山外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又回到了镇上。我此前就听说镇上有一个县警局的分驻所,只不知具体在何处。今天可算是认识了。那分驻所就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只不过昨天我和女孩下车后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所以未曾见到。

  进了分驻所,两个警察直接把我带到了一个密闭的小屋里。我知道这样的小屋一般都是审讯犯人所用,心中一阵不忿:我明明是个险遭不测的受害者,可这些警察却要拿我当罪犯对待!

  两个警察各自换了身gān净衣服,然后搬了椅子坐下。我浑身湿漉漉的,还沾着石灰,有的地方冰冷,有的地方又灼热难当。那种滋味实在难以描述。那两人对我的可怜境遇丝毫不顾,只管展开他们的“审讯”。

  瘦警察抱着胳膊问我:“冯远驰,你如实jiāo待,你是怎么把楚云拐骗到南京去的?”

  我立刻回复说:“我没有拐骗任何人。我在南京城外遇见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已经失忆了!”

  胖警察“嘿”地冷笑一声:“我就说吧,他是不会老实的!”

  “得了,先吊一夜再说。”瘦警察拍了拍手。在这两人中间,他似乎是拿主意的那个人。

  胖警察便站起身,走到小屋的中间。在小屋的房梁上挂着只吊环,一条长长的绳索穿过吊环悬挂下来,正垂在了屋子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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