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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秦明系列1:尸语者_秦明【完结+番外】(17)

  而如果是用工具直接打击头部,会造成头皮、颅骨损伤,其下脑组织出血、挫伤,但是对侧的脑组织是不会出血挫伤的,这种损伤叫打击伤,是在头颅加速运动过程中形成的。

  拿到这个结论,我们立即和现场的痕检员联系。

  痕检员小吴的语气也非常轻松:“现场发现一个滑跌的痕迹,是老人自己的鞋子形成的。在整个二楼,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窗户也看了,和梯子上一样,只有老人自己的指纹。”

  “没有出入口,这就是个封闭的现场。”胡科长面色很轻松,“应该是老人晚上去开窗透气,走回chuáng上的时候滑跌摔倒,伤了头部,但不是很严重。他自己爬上chuáng后因为颅脑内有出血,就出现了呕吐、昏迷、假死的qíng况。”

  “嗯。”我完全轻松不起来,我的脑子里全是大眼睛男孩小青华的样子。

  “让侦查部门继续调查吧,没有其他qíng况,这就是一起意外事件。”胡科长很高兴,回头看了看我,“你,不是还没回过神吧?”

  “不是。”我一五一十地把小青华的事qíng告诉了胡科长。

  胡科长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掏出了200元钱,说:“都是命,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帮我带给他。”

  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人生的美好,生命就开始进入了倒计时。关键是他那乐观、勇敢的jīng神,深深地感染了我。一个6岁的孩子,知道自己父母的苦,面对死亡没有丝毫的恐惧。

  我觉得我不能袖手旁观,虽然他只是我的一个普通病人。

  回到宿舍,我二话不说找出了自己的存折。虽然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工作,没有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但是也有一小笔存款。这都是爷爷每个月偷偷地塞给我这个宝贝孙子的,我没有舍得用,想存起来等工作时买个像样的礼物送给爷爷。不过这个时候,救人要紧。钱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让小青华在这个世上多停留几天。

  室友受到我的影响,纷纷慷慨解囊,就这样七凑八凑,也凑了近5000元钱。这对于还没有上班的我们,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第二天轮休,我高高兴兴地跑去玩具店,给小青华挑了一件小礼物,怀揣着5000元钱,向省第一人民医院走去。

  到医院时,我发现省医的气氛有些不对,不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没有在自己的门诊或科室工作,纷纷向康复门诊的方向走去。两辆呼啸着的警车也向康复门诊的方向驶去。

  我没有在意,径直来到脑外科的病房。病房里的人特别少,一种不祥之感涌上我的心头。我拿着给小青华买的玩具快步走到了小青华的病房门口。病房内居然空无一人。

  我心中一凛,急忙跑去值班医生的办公室,值班医生正用双手撑在窗台上向楼下眺望。

  “医生,我是17chuáng吴青华的朋友,请问……”

  值班医生用手指了指楼下:“我也在看呢。听说17chuáng病人昨晚失踪了,今早在康复门诊门口的池塘里发现已经淹死了。”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扔了礼物,向康复门诊的方向飞奔而去。

  事发的池塘周围已经围满了围观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隔着人群,我听见了一片哭声。我推开人群,给守卫的民警看了证件,掀起警戒带走到池塘边。

  这是一个小池塘,水不深,也就1.2米左右,但是足以没过小青华的头顶。

  池塘旁边站着几个警察,都是熟悉的面孔。尸体已经打捞上来,我的师哥李华正在对尸表进行检验。

  我挪着沉重的步子,慢慢靠近尸体。

  一张熟悉的脸,一双熟悉的大眼睛,眼睛里残留着惊恐无助的眼神。

  死者就是我的第一个病人,那么惹人喜爱、让人心疼的小男孩——小青华。

  小青华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瞪着那双可爱的大眼睛,但那双大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小青华的爸爸吴敬丰坐在警戒带外,轻轻地抽泣着。付玉好像已经大哭过一场,看上去jīng疲力竭,无力地坐在吴敬丰的身旁,脸上的泪渍还未风gān,她绝望地望着天空。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小青华的口鼻腔附近黏附着白色的泡沫,两只握紧的小手里攥着水里的水糙,初步看,他确实是溺死无疑。

  李法医回头看着我惊愕的表qíng,问:“怎么了?认识?”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长得挺可爱的孩子,可惜了。”李法医低头继续进行尸表检验。

  “睑球结合膜可见出血点,指甲青紫,窒息征象明显。”李法医一边检验尸体,一边缓缓地说,“口鼻腔黏膜未见损伤,颈部皮肤无损伤出血。”

  这是法医尸表检验的一般方法,在确定死者系窒息死亡后,必须确定是否是外界bào力捂压口鼻腔、扼压颈部导致的机械xing窒息死亡。排除了以后,再确定有无溺死的征象,排除法和认定法同用,避免漏检、误检而导致对案件的错误定xing。

  “口鼻腔附近见泡沫,指间见水糙样物。”李法医边说边捞起水里的水糙,“与池塘内的水糙形态一致。”

  和我一起参与实习的一名实习法医在旁边抱着记录本奋笔疾书,记录着李法医的描述。

  “初步看,死因很简单,是溺死无疑。”李华扭头对我说,“是你亲戚还是熟人?”

  “熟人。”我随口答道。此时,我的心qíng很复杂,也不知道是对小青华的惋惜,还是对本案的一些忐忑和怀疑。一个重病的小男孩,夜里步行到几百米外的池塘,失足落水,这确实不可思议。他是如何逃避了医生、护士和自己父母的监护来到这里的?他深夜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走到吴敬丰夫妇身边,轻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敬丰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突然听我问了一句,吓了一跳:“啊……啊……是……是秦医生?我也不知道,昨晚我们到厕所商量下一步医药费着落的时候,小青华可能自己跑了出去,我们找了一晚上,却没有想到,他……他……呜呜呜呜……”说完,吴敬丰又哭了,哭得双手都在颤抖。

  我安慰了他们两句,重新走进现场。

  此时李法医已经脱掉了小青华的衣服,仔细地检查尸体的全身:“全身未见致命xing损伤。”

  突然,我几乎和李法医同时注意到了小青华肩膀部位有一小块颜色加深的部位。凭经验,这应该是一块皮下出血,也就是说,这是一块损伤。李法医回头看看我,小声说:“可能有问题。”

  “能确定是出血吗?”我问。其实我知道,这应该是皮下出血,而且是死前不久形成的。

  李华点点头。

  “应该是落水的时候磕碰形成的吧。”我不愿意相信,会有人伤害这么一个可爱的、得了重病的小孩。他是多么讨人喜欢,每个人都爱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他?除非……

  “这个位置处于肩部的低凹部位,如果是磕碰形成的损伤,必然会在突起的部位比如肩峰、颈、头部,不可能突起的部位不受伤,而低凹的部位受伤。”李法医说。

  “如果是突起的硬物磕碰呢?”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会有人杀害小青华,但是看了看平整的池塘周边和平静的水面,我知道我的这个假设是不可能成立的。

  “我觉得可能xing比较高的qíng况是,落水后,有硬物顶住他的肩膀,不让他浮起来。”李法医咬了咬牙,说道。

  我回头看了看吴敬丰和付玉。付玉依然jīng疲力竭地靠在丈夫的身上,茫然地看着天空。而吴敬丰却停止了哭泣,像察觉了什么似的,向警戒带内张望,与我眼神jiāo会的时候,不自然地避了开去。

  不祥的预兆在我的心里升起。

  我从勘查箱里拿了双手套戴上,开始帮助李法医检验小青华的双手。我们都知道,在凶杀案件中,死者的双手经常能够带来一些信息或者证据,有的时候甚至能够成为定案的依据。

  此时小青华的尸僵已经很坚硬,我费了不少劲儿才掰开了他的双手。忽然,我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现象。

  我在小青华的右手掌上,发现了一根细如绣花针般的硬刺,硬刺的大部分cha入了小青华的皮肤。

  我们用止血钳将硬刺拔了出来,经过仔细的观察,我和李华异口同声地说道:“竹子!”

  但是,现场并没有竹子,池塘内更不应该有。更重要的是,刺入竹刺的小青华的手掌破口处,生活反应不是非常地明显。也就是说,竹刺刺入小青华手掌的时候,小青华已经接近死亡了。

  “这就相当可疑了。”李华边说,边招手叫来了在一旁守卫的派出所民警,“尸体拉回殡仪馆解剖,可能是起案件。”

  “案件?”一直认为是起意外事故的派出所民警相当诧异,“谁会来杀他?难道是?”说着,望向警戒带外的吴敬丰夫妇。

  李法医没有说话,我却注意到了吴敬丰的变化,他仿佛隐约听见了我们的对话,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那,孩子的父母……”派出所民警问道。

  “先控制起来吧。”李法医说。

  派出所民警应声走向吴敬丰夫妇。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这对刚刚丧子、极度悲痛的夫妻还要被带去派出所,转头不去看。

  突然,我听见了吴敬丰声嘶力竭地哭喊:“青华,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是不想让你再这样痛苦下去,你痛苦的时候,爸爸更痛苦啊!”

  我吃惊地回头望去。吴敬丰跪在地上号啕大哭,付玉依旧那样痴痴地坐在地上,望着天空。

  这等于是认罪了,是吴敬丰杀死了小青华,看付玉的状态,她也应该知qíng。

  现场突然安静了,除了吴敬丰仍然在大声地哭喊,其他人都默然了。围观的群众也惊呆了,他们想不到这位父亲会下狠手杀死自己的儿子,而且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淹死。

  “没想到,我们的推断这么快就印证了。”李法医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去殡仪馆解剖,你去不去?要不,你就别去了,估计你看不下去,而且既然是你的熟人,按规矩,你得回避了。”

  我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李法医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愿意看到的qíng节这么快就看到了,一时间我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喂,没事吧?”李法医关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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