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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弦[罪档案系列之三]_鬼古女【完结】(10)

  王彤将一个文件夹jiāo给了巴渝生,说:“资料都在这里了,我又仔细检查过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巴渝生正yù开口,却发现了那兰目光中的茫然,等了一小会儿,他轻轻叫了声:“那兰。”那兰怔了怔,知道自己在走神,咬着嘴唇嘟囔说:“抱歉,我神游回来了。”

  “我想请你拿着米治文写的那个字,去见一个人。至于他是谁,我先给你讲个真实的案例吧。记不记得‘五尸案’结束后,我报告都没写完,又投入一个轰动的大案里?”

  那兰想了片刻:“那时候我回老家休息了两周……想起来了,‘万筑集团’的一位高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割腕自杀。”

  “死者的太太一口咬定他不是自杀,但又没有别的证据;乍一看,这位夫人的可信度并不高,信息量也成问题。”

  那兰完全想起来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老公包养了至少三位小三……四、五……无穷尽也。”

  “现场没有任何搏斗挣扎的迹象,但有一封短短的绝命书,说自己盗用公司款项炒房炒地用力过猛,欠资过多,已到了无法周转的境地,愧对集团老总和员工云云。信是手写亲笔信,笔迹专家验对无误,信尾甚至盖了他的印章。这印章一直锁在他家中保险柜里,连死者的太太也没办法拿到,这更证实了自杀的真实xing。”

  那兰想了想说:“无论是正确的笔迹,还是独一无二的印章,都不能完全说明自杀。死者可能是在高压bī迫下做了这些违心的事。”

  “不能排除,但也无法往谋杀上立案。我也正是存着这份怀疑,迟迟没有将这个案子作为自杀来定论。”

  那兰又想起了一些细节:“听说,你因此受到不少压力——万筑集团手眼通天,他们希望尽快以自杀结案,减少负面影响和更多的牵连。”

  巴渝生不置可否,看一眼那兰,目光仿佛在问:“这又是听了谁的闲言碎语?”嘴上说:“大家都知道我的臭毛病,不会轻易让一件存有疑问的案子糙糙了结,所以局里上下也奈何我不得。长话短说吧,就在案件线索逐渐稀少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不是email,不是短信,而是一封手写的信件。发信人说,他是位爱钻研的人,一直敬重江京警方的出色工作,从媒体上听说万筑老总自杀谜案和笔迹、印章有关,愿为破案贡献一些技术力量。”

  “我带着那封遗书,找到了神秘的志愿者。他对这封信做了两个小时的分析后,我就信心十足地将此案作为谋杀案来重点处理,同时有了嫌疑犯的目标。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那兰点头称奇:“你们揪出了一家利用万筑集团和这位老总洗钱的非法集资公司,好像是叫……旺江置业的,对不对?他们将所有资金撤离江京、逃亡新西兰前,将这位老总灭口。信是在胁迫下写的——老总有一个太太、两个孩子、三个qíng妇,需要以自己生命担待的太多,只好照做了。你揭秘吧,绝命书里有什么样的线索?”

  巴渝生微笑说:“先让我夸一句,这个人的确是奇才。”

  “认识你这么久,头一次听你夸人奇才,那人一定是奇才。”那兰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的好奇心膨胀。

  “他拿过那封绝命书,说,可能要把你晾一阵子了,然后低头一字一字地读。当然,这样的细读,我们局里的技术人员也做了,只是没发现任何蹊跷。然后他把那张纸竖起来、上下翻转过来反着读,最后,又拿出一根木尺,横的、竖的、斜向的,遮住一部分的字来读。过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说:‘你手里是一桩谋杀命案,嫌疑犯也有了。’他用铅笔,在绝命信的第一行里圈了一个‘我’字,然后在第二行,‘我’字的斜下方,圈了一个‘被’字;第三行,在那个‘被’字的斜下方,圈出一个‘害’字。”巴渝生抬眼看那兰。

  “‘我被害!’”那兰轻叫。“这位老总居然能在被迫写的绝命书里留下密码,算是很聪明了。”

  巴渝生笑说:“事后诸葛亮一下,那位老总清华毕业,三十五岁不到就做到万筑集团的最高层,据说业余还写写诗、开发个小游戏软件什么的,智商应该不低。”

  那兰微微一惊:“莫非,那位读信的奇才,是‘事前诸葛亮’,坚信死者在信中留下密码?”

  “所以说是‘奇才’!他和我联系之前,就研究了死者的背景,甚至研究了死者的诗作和小游戏软件的设定,得出两条重要结论:第一条,和死者夫人坚持的一样,从个xing看,自杀的可能xing极小。死者是那种喜欢风险激流的人,在二十八岁和三十一岁的时候,两次都是千金散尽地惨败,有一次也差点儿被公诉,但他两次都败而不倒,东山再起。第二条,死者是那种超高智商型的人,知道自己死路一条的时候,不会轻易就范,不会让凶手舒服,所以绝命书里埋藏信息的可能xing极大。”

  那兰说:“你继续说吧,‘我被害’后面还有什么内容?”

  “接下来圈出的两个字,一个是‘王’字,一个是‘江’字。”

  “‘王江’?‘旺江’?!用谐音也很妙,如果直接写出‘旺’字,一定会被凶手看出来……不过,再想想,绝命书里带‘王’字的可能xing也不大呢,除非提到某某姓王的人。”

  巴渝生又现微笑:“这就是死者的高智商之处,也是奇才的奇才之处!你说得对,其实这封信通篇并没有‘王’字。我给你提示一下,圈出‘王’字的那句话是这样的:‘到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

  那兰略一思量:“‘现’字拆开后的王字旁!”

  “在那位‘奇才’面前,千万不要这么说,应该是‘玉字旁’。”

  那兰翻了翻白眼:“做这样的手脚,他怎么想得出来!”

  “更绝的是,那位志愿者怎么看得出来!”巴渝生微微摇头,仿佛至今不敢相信,“其实仔细看,死者的字迹通篇都很工整秀气,唯独这个‘现’字,左边的‘王’和右边的‘见’,分得有那么一点点开。奇才说,这个可疑的‘王’字,其实是他的真正切入点,读出了斜向分布的‘我被害王江’五个字。”

  “然后你们仔细查了和被害人及万筑集团相关的‘王江’,除了要排除一堆叫‘王江’的市民,还有那个匆匆转移资产到海外的‘旺江置业’,从旺江置业入手,破了案?”那兰觉得自己说起来轻松,其实破案过程只怕没那么一帆风顺。

  果然,巴渝生说:“其实还远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不是奇才帮我们找到了另一个重要线索,我们很可能慢了一步,让旺江置业这条鳄鱼漏网。”那兰发现,今天巴渝生说话有意吞吞吐吐,大概是老师瘾又犯了。

  “我成全你一回吧,巴老师,”那兰微笑道,“另一个线索,你刚才提过,又没有再说到的,是那方印章。”

  巴渝生说:“不敢不敢,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禁止你叫我老师了。猜测倒是对的,线索是那方印章。我将印章拿给奇才高人,他在纸上盖了一章,用来和绝命书上的印章核对。”

  那兰被一个突发的念头触动:“这么一说,真的好像是有些蹊跷呢。印章是锁在死者家中保险柜里,而死者是在办公室里割腕……这好像只能说明是事先安排好的自杀,死者在家中写了遗书,盖了章,再到办公室里自杀,以免豪宅成凶宅。”

  “这是为什么最初刑侦人员将这个案子定为自杀,很顺理成章。”巴渝生说,“那位奇才显然不苟同,他让我们收集了死者其他文件上的印章原本,自己又在不同的纸上盖了足有十几个印,逐一和遗书上的对比,甚至用上了放大镜,猜猜他最后说什么?”

  那兰微笑着装糊涂:“‘果然有蹊跷!’”

  “‘果然一模一样!’”

  那兰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他是说,果然,看上去一模一样?”

  巴渝生点头:“我们局的技术人员得出同样结论,遗书上的就是保险柜里的印章。但奇才说,这图章看上去一模一样,但不是同一个印章印出来的!一般来说,鉴别两个图章的区别,我们会去仔细看印章上的每个字,笔画、刀工,是否一致。那位老兄却研究了字外的学问。话说那枚章,因为是死者的私家印章,用的是相对少见的yīn刻。”

  “你是说,印出来后,字是白色,背景是红色的那种?”

  “对,那位高人指着绝命书上印章红色的背景说,你看看这儿,再看看原版图章的背景部分。我看了看,没区别呀,只是一片红。他取过放大镜,说你再看。我挤眉弄眼看了半天,才发现绝命书上的印章的红色背景上有一处颜色略浅,也就是两三个毫米见方的大小,不仔细看,绝对很难看出。而正版印章敲出的图章上,红色却很均匀。高人说:你看绝命书上的印章,别的地方颜色都很匀实,说明盖章者用力是均匀的,但为什么会有这处不易察觉的失色呢?说明用来刻章的石料不纯,有杂质,杂质的硬度和石料本身有区别,蘸上印泥后,印出的效果、颜色深浅就会有不同。他举着死者的印章说,这是如假包换的高档寿山石——田huáng,石质非常纯,只要盖章用力均匀,绝不会出现颜色的落失。所以结论就出来了,有人仿制了一枚死者的印章,盖在绝命书上。作为只用一次的仿制品,当然没有必要耗费珍品石材,所以用来做假印章的石质不纯,才会留下这个线索。”

  那兰想了想,说:“bī杀死者的人显然将一切策划在老总的办公室里,为了速战速决,为了用印章加qiáng绝命书的真实xing,他们事先仿制了一枚印章,省去到死者家中开启保险柜的麻烦。谁知却画蛇添足。”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那位志愿者,我们至今还蒙在鼓里。所以也还不得不佩服犯罪分子的狡诈。”巴渝生总是那么实事求是。

  “接下来的事,我猜猜。”那兰说,“能将那印章仿制得惟妙惟肖的,扳着手指头应该也能数出来,志愿者给了你们几个候选人,你们逐一突破,查出了‘旺江集团’和相应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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