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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穴/萤之痛_鬼古女【完结】(19)

  刚才的实验中,山下雅广的影像淡去后,他又看见了躺在铁架上的被害者。同时,他又在另一张铁台子上看见了自己的脸。他还没有悲观到认为一切无法挽回。无论是谁,给他了这份“天赋”,终究会对他人有所帮助。

  关键没有上楼,就和小组其他成员告别,准备从研究所后门返回医院宿舍。刚出楼门,他就看见夜色中,后院墙边那个孤零零的小铁台旁,蹲着一个黑影。关键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向那个黑影。那黑影忽然警觉地回过头,看见了趋近的关键,立刻起身飞跑。关键也陡然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不料那黑影身材不高,但灵敏无比,转眼就绕过了小糙坪外的一排灌木和一幢小后勤楼,等关键赶到后门口时,早已不见任何人影。

  他好奇地推开后门,扫视左右,街道上也是空无一人。

  关键回到那铁台子边,只见那如盆状下凹的台面上,黑色的纸灰兀自冒着ròu眼已不易辨清的烟。他记起,huáng诗怡被杀当天,他也曾看见这台上烧纸的痕迹。

  “前晚任教授也说看见过那个黑影,也看见了纸灰。”山下雄治的话里带着隐隐地惧意。关键头一动:“莫非那黑影每次来烧纸,就预示着又一起死亡?”

  关键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表,就知道此刻不管三点四点,一定是凌晨。已经接连几天都是在这个时间被同一个梦惊醒,或者说,被“它们”唤醒。如果被欧阳姗的胡言乱语说中,“它们”真的是魂灵,那么他这阵子该算是被“缠身”了。

  其实就算被“鬼缠身”,也不算到了路之尽头,此刻,最令他担心的是随即要发生的死亡。又有一位女子要死去。他深深忧虑。

  也许也因此导致了恶梦的频频出现,从而有更多的忧虑。恶梦和忧虑,jī生蛋,蛋生jī的哲学问题,也许叫做恶xing循环更贴切。

  王恒和马修炅今晚都在宿舍里,鼾声起伏。关键索xing披衣而起,坐在书桌前发愣:下一个是谁?

  他将身边认识的女xing逐一想过,每个人似乎都有被害的可能。杀人的凶手,无论是人,还是恶魔,似乎都不需要任何杀人的逻辑。尤其方萍被杀的事,除了拙劣地“嫁祸”给任泉,实在看不出任何意义。

  真的是毫无逻辑吗?他或“它”,连做三起如此放肆残忍的血案,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绝非没有头脑的疯子。他打电话给任泉,发邮件“通知”我,让我们两个在犯罪现场碰头,安排之绝妙,连那个姓巴的警官都说佩服,因此决不是个不按逻辑做事的人。

  把现有的线索理一下,至少那些表面上的线索。

  关键换了个角度,重新开始思索。

  三名死者,男女都有,都是年轻人,都被杀在长长的走廊尽头。三处杀人地点,都是欧阳姗归纳总结的“江京十大鬼地”。

  下一处的杀人地点,是否又是“十大鬼地”之一?如果不是鬼地之一,偌大江京,没有人能够预测会发生在哪个角落。而凶手上回之所以会发邮件告知案发地点,显然不想让他的“壮举”默默无闻,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会沿袭一个模式,比如说,继续在“十大鬼地”中作案。

  可是即便确知了下一处案发在“十大鬼地”之一,这“之一”又怎么能锁定?还有七处“鬼地”目前尚“清白”,又是其中的哪一个?总不成盲目地在那七个地方转悠?何况,这七个地方散布在江京各处。

  想到此,关键心头一动。

  如果凶手,他或“它”,真的按照模式或规律,选择下一场的谋杀地点,那么“十大鬼地”在江京地分布,会不会就是规律之一?

  拧开chuáng头台灯,关键扯出一张江京地图,摊在chuáng上,然后按照记忆里的“十大鬼地”,在地图上一一找出,用红色荧光笔画上框。

  他先是发现,“十大鬼地”之间的差距虽然有远有近,但大都分布在江京市的西南板块。除此之外,乍一看并无太多规律。为了更方便视图,他又将十个地址的相对位置搬到一张空白的纸上,这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鬼地中的华清池、教堂、中西医研究所、一附院和江医解剖楼虽然其间间隔远近不同,但都分布在一条直线上。其余几处“鬼地”却没有这样的布局。关键的心开始跳得厉害,再次查看了原始的地图,果然,江医等那五处几乎分布在笔直的一条线上!线的中点正是研究所。

  几乎同时,“它们”在他眼前一晃,头痛陡至。

  开始了!?

  也许,这时赶去,就已经晚了,但他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罪恶在眼前发生。

  新的屠杀在哪儿呢?

  他用红笔勾出了已经发生过血案的华清池、一附院和江医解剖楼,如果按照作案的顺序,这条直线末端的江医解剖楼第一,其后是紧连着江医的一附院,然后又跳至这条直线的起点华清池,依此规律,下面一个,就该是华清池以北的小天主教堂!

  恶魔!

  凌晨三点半左右,蔡修女就起chuáng了。上了年纪,醒得早,也不是这个早法。她实在是睡不着了,不如起来晨祷,梳理近来纷乱的心qíng。她梳洗罢,披上了白色的道袍,从小门走进礼拜堂。

  礼拜堂里依旧一片漆黑,她的双眼早已适应了黑暗,不用摸索,径直走到了祭台前,突然双膝跪倒。

  她开始努力地祷告,请求上帝指引一条明路。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古稀之年,居然还要如此绝望地寻求引导。为什么突然彷徨?也许是昨天日间,那个叫“大鸟”的孩子突然造访,追问她那些往事,追问她,这小小的教堂,究竟有什么秘密,竟成为了“江京十大鬼地”?十年前那个死在这儿的日本人,和最近的一切凶杀,是否有密切的联系?蔡修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说不定会和“大鸟”这孩子密切相关。

  但她不能说。

  她知道,这是个莫须有的秘密,换言之,根本称不上什么秘密。

  但已经有太多的人为之失去了生命。

  当年的约翰神父,守口如瓶,得以全身返回英国。

  接替约翰神父的栾修女,就在准备将一些基本资料上报新江京政府的时候,突然bào毙,被诊断为心脏病突发,终年仅42岁。蔡修女知道栾修女一向体健,能让她bào发心脏病猝死的唯一可能,就是恶魔本身钻进了她的心脏。

  接替栾修女的郑修女,恪守不泄密的准则,一帆风顺,直到一次酒后不慎向一位多舌的姐妹吐露实qíng。第二天,多舌姐妹尚未来得及传播那个算不得秘密的秘密,就和郑修女一起永远告别了人世。公安民警在两人的体内发生大量酒jīng残留,被定为死于酗酒过度,酒jīng中毒。但蔡修女知道,这都是恶魔的cao纵,让郑修女疯狂地自我灌醉——郑修女的确有些贪杯,但因为酒量小,两三盏酒下肚就会胡言乱语,呕吐、昏睡,绝不会无休止地喝下去。

  郑修女之后,掌管这小教会的是高修女。那秘密显然还是多少离开了多舌姐妹的嘴,数年后,来了一批叫做“调查组”的人,严令高修女“jiāo待问题”。高修女那些日子里受的压力,蔡修女看在眼里,惊在心中:一个人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顶住这一切?

  高修女顶不住,终于准备jiāo待了。那天凌晨,她早早地起来晨祷。蔡修女帮她准备好了纸笔,高修女却再也没有出现——她倒在了祭台下,结束了一生。

  后来调查组的人说,高修女大量服毒,畏罪自杀。她畏的什么罪?当然就是她自杀的初衷,让罪名随着她的死亡而被永远沉埋。

  这几任执掌教堂的姐妹,没有一个善终,蔡修女旁观者清,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那个秘密。其实她也是很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之一,只不过xing格使然,她的嘴最严,所以高修女死后她一直负责教堂的教务,却从来没有什么闪失。或许,正是因为她不止一次看到恶魔的黑影,所以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离说出真相最接近的一次,就是十年前那名日本文物建筑专家安崎仁济的来访。他向蔡修女反复询问教堂的秘密,蔡修女想起那秘密的来历,曾在一刹那间想将那故事和盘托出。现在想起来,幸亏忍住了没说,否则,安崎仁济只会死得更早,而且,死的将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安崎仁济之所以被杀,还是因为他离真相已经切近。他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线索,一步步挖出了秘密,就在他将所有发现串连在一起的时候,恶魔终于再没有兴趣旁观下去,于是借那泼皮张超之手,杀了安崎仁济——蔡修女至今仍相信,张超顶多是垂涎安崎仁济身上的那点日元,或者是那块古董价值的金表,抢劫是种可能,但这小子从来没有杀人的胆量。恶魔附在张超身上,张超才会有亡命徒的行径,就像恶魔附在前几任住持身上,导致了那些离奇死亡。

  显然,要想一切太平,就不要去触及那秘密。

  可是,为什么今天,我变了主意?

  是最近那些无比血腥的谋杀吗?虽然没有太多的理由相信它们和本教堂的秘密有任何关联,但蔡修女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惧——绝非对恶魔的恐惧,而是对两者之间有可能的关联而觉得恐惧。

  不但是因为到目前为止的三次血案,都发生在大半个世纪来就一直流传的“鬼地”上,更因为一件她至今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关键的事:那第一名死者,叫huáng诗怡的女孩,夏末的一天,也曾来过她的教堂,询问过那个秘密。

  也许,是到了该将这个秘密揭示的时候了,向公安谈谈吧,说不定能阻止血案的进一步发生,挽回更多的生命。即便代价可能是自己失去生命。

  此时,蔡修女虔诚地祷告着,请上帝原谅她多年来的懦弱和名利心的侵蚀——患得患失的心态,使她成为恶魔的奴隶,保守着那个秘密。

  祷告后呢?也许就是自己的归宿。如果恶魔要兑现它半个世纪前的警告,也只好随它去吧。耶稣当年受什么样的苦?她的牺牲,只要有所值,也是功德。

  正祷告着,那扇半开着的教堂侧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蔡修女心一沉: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在黑暗中处得久了,她的老眼早已适应,此刻逐渐看清那黑影,心头沉得更厉害:“原来真的是他!”

  关键推开教堂的边门,原以为会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但谢天谢地,老修女仍健在,只不过有些古怪地跪在黑暗中祷告。

  大概最触目惊心的部分,就是蔡修女身上那一袭白色教袍——这白袍,和“它们”显示出那未来受害者身下的白大衣,乍一看何其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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