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聪美脑子里一团乱，还是照做了神原敦子的指示。关于神原敦子有什么打算，她完全不明白。她都没空去想明白。非得好好演——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一点。
9
驹井良介家周围拉着“无关人员严禁入内”的胶带。在杀人命案的现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之举，不过今天晚上另有一层含义。
下了SkyLine糙薙带着汤川进到屋里，内海薰和鉴证人员已经等在里面了。
“准备好了？”糙薙问内海薰。
“这边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等那边的消息。”
汤川点点头，看了看天花板，再看地板。
“神原她，为什么要包庇凶手的那个女的？”
“关键就在这里，”糙薙皱眉，伸出食指，“说是‘包庇’，但有那么点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那个要说明起来也很麻烦。我是不懂那类人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活在异世界的人。”糙薙说过一段开场白后，回顾了审讯神原敦子时的qíng况。
审讯室中坐在对面的神原敦子，比起糙薙第一次见到她时，周身更具一股光艳夺目的气息，不仅妆容与服饰华美，神色也是熠熠生辉。糙薙想象着，在她于舞台上担当主演的年轻时代，这番姿容一定是她的有力武器。
“驹井先生朝我回心转意，这件事我在前一阵时发觉了。从他的态度上能感觉出来，他也直接对我说过身为一名舞台人他更敬重我了这样的话。他是名有才的导演，也是位好编剧，要能让他充分施展他的才华，必须得有在背后正确支持他的人选。在以前，那便是我的工作。但他自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等到和我分了手，才总算是开眼了吧。和年轻女xing谈什么恋爱，对自己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神原敦子自信满满地说道，就像是在发表胜利宣言。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糙薙问她。是否想过破镜重圆？然后神原敦子抬高一个八度说，怎么可能。
“或许他是非我不可，但对我来说他可有可无。以前我是尊敬过他，爱慕过他，他也确实教会我很多事qíng。在那些方面我非常感谢他，不过我觉得该报的恩我也报了、欠的qíng也还清了。再者说到底，我又不是什么老好人，会原谅抛弃恋人、随随便便跑去勾搭小姑娘的男人。”
那么和工藤聪美分手，今后驹井良介会有何打算？
“谁知道呢？”说着神原敦子侧过头，“我是不知道的。”那不以为意的语气说是态度冷淡还不足以表现她的想法，她像是打从心底、对驹井良介这个男人丧失了兴趣。
那这次又为什么布下那么一个迷阵？当问到这一点，神原敦子开始了十分复杂的供述。
“利用手机的那条诡计，从以前起就在打腹稿。以备写带有推理qíng节的剧本有个不时之需。所以听聪美说了事qíng之后，我立刻想到手机的那个能用上。以前用的手机和驹井的形色相近，可以拿来调包，就带上了。问题在于，用谁当不在场证明的证人。遭遇刺杀的人会打手机给谁呢？肯定是打给恋人或是妻子吧。但聪美不能用，必须把她和整个事件完全隔离，于是就选了安部由美子。把她约出来的借口很容易就能找到，而且她的名字存在通讯录‘A行’第一个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另外她人老实好骗，可能也是我考虑上她的理由之一。去聪美那里前，我先打电话给由美子，说服装方面有事qíng想找她商量，她一点都没起疑。”
问及将盗自排练房的生存刀伪装成凶器，神原敦子流利地回答了。
“听到是用裁fèng剪刀刺的，我就觉得大事不妙。如果由着那样置之不理，很快就能发现真凶是谁。所以我就指示聪美把剪刀收起来。然而在现场找不到凶器那警方一定会去找，可以想见绝对会搜查剧团全员的私人物品。如果聪美弄丢了剪刀，或是买新的换了，也肯定会招来怀疑。因此我便认为必须要留下看起来像的凶器。要说能深深刺入胸腔的凶器，也不可能信手拈来就有的。没办法只好用了那个小道具里的生存刀。排练房锁门的实际qíng况一早就知道，所以把刀偷出来也不是很难。我记得到驹井家时已过晚上八点。他人倒在地板上，胸口有很深的伤口，不过看到并没有流太多血出来，就能感觉到聪美的qiáng烈的执着。估计她毫不犹豫地、一刀刺中就解决了吧。我记得我当时还有呆呆地想过自己是做不到像她那样的。贴着那个伤口，我捅进了偷来的刀，刀身没入ròu体的手感，至今还留着。之后的qíng况就和说过好几遍的那些一样，我拿走他的手机，把假的手机放在尸体旁边，出发去跟由美子汇合的地方。”
听到这里，糙薙问出最想不通的一个疑点。为什么，要包庇工藤聪美？被工藤聪美夺走恋人，就算憎恨工藤聪美也不奇怪。
神原敦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嘴角含笑。
“我从来没恨过聪美。是驹井选了她，她又不需要为此负责。刚才也说过，现在的我对于作为男人的驹井良介不抱任何兴趣。我并非是想包庇聪美，而是想要感受心qíng。”
糙薙问是什么心qíng，神原敦子露出“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的、充满告白自心企图的喜悦笑容。
“我想感受的是，凶手的心qíng。正确地说，是杀人的心qíng。再加上伪造不在场证明时的心qíng。我知道警方在怀疑我。我想尝尝被警方穷追猛打时的滋味。把刀cha进尸体胸部的主要目的也是如此。把刀伪装成凶器时其实只要涂上血就成了，但我想体验，虽说是朝已死之人、朝之刺下这一行为会带来怎样的感受，亲手体验一下。不是假惺惺地摆样子、是靠真正的演技，我想在千钧一发的紧张感中演绎杀人凶手这个角色。毕竟像这次这样的机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
根本就像是在阐述身为演员而作出了再合理不过的选择。可你有没有想过，无法摆脱嫌疑、被当成杀人凶手逮捕的qíng况？糙薙这样问了之后，她转而面带可说是心平气和的表qíng。
“我确信那种qíng况不可能发生。日本警察很优秀的。我觉得那种程度的手机诡计简简单单就会被识破，但只凭那一点并不能指认我就是凶手。在我预计之中警方多番调查之后肯定能查明案件真相。那种被怀疑时的心跳感觉也让我开心不已。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被当成凶手，到时候把真相说出来就行。大概会被定下破坏尸体罪或是藏匿犯人罪等等罪名？但全都比不上这次体验的贵重经验。我也说过了，我不是为了包庇聪美，就算我不恨她，也没想过想替她顶罪。”
“仔细再看尸检报告，能看到上面记着‘留有刺杀后、以凶器多次捣捻的痕迹’。其实不是捣，而是用别的凶器重又刺了一遍。但也不能归咎法医，一般没人想得到会有那么做的凶手。”
糙薙的话告一段落时，内海薰取出了手机，像是有电话打进来。她简短说了几句后，挂掉电话，看向糙薙。“那边准备完毕了。五分钟后开始。”
“了解——拜托你们了。”糙薙向鉴证课的人们说道。汤川饶有兴趣地望着上方的窗户。
“真是的，多麻烦的事qíng啊，”站到汤川旁边，糙薙抱怨起来，“到最后，我们就只是陪着演了一场戏。”
“但是，中了外行人的招无从入手也是事实吧？光盯着前女友，迅速对现女友排除嫌疑，这就是你们的失误。”
“你这么说也太严了。要没有这张照片，就不会出这种状况了嘛。”糙薙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是那张摄于晚七点三十七分的照片，在烟花的后面，映有一轮圆月。
“她们知道有这张照片吗？”
“不知道。就没提过。所以她们深信，警方迟迟才寻得真相，全靠她们自己演技高超。”
“不告诉她们吗？”
糙薙摇头。“没这个必要。”
内海薰看了手表，说“快到点了”，然后把屋子里的灯关了。
几十秒后，登上阁楼的鉴证人员之中，有人发出“哦”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咚”地低沉的爆裂声。
糙薙跑上楼梯，从北边的窗户往外眺望，远处空中烟花腾起。那是向厂商订制，特地放来看的烟花。
“糙薙，”汤川在下面喊，“到这来看。”物理学者站在折梯上。
从楼梯上跑下，糙薙到了折梯边上。“什么样子的？”
“你上来、朝向东的窗户看就是了。”说着汤川爬下折梯。
糙薙站到了折梯上，按汤川说的看着东边的窗户，先是看到了圆圆的月亮，然后，烟花冒了出来。
“哦！”他拉开嗓门，“看到了！看到烟花了！”
“这也和我预想的一样。”站在折梯下面汤川冷静地说道。
糙薙沉默了。虽然汤川事先说明过，但他没想到居然能看得这么鲜明。事实上烟花在这里西北方向的空中，然而在朝东的窗户上也看得到，烟花背后还有月亮。
这是一个简单至极的机关。只不过是从北边窗户照进来的烟花的火光，在东边窗户的窗玻璃上进行了反she。不过周围一片暗，就好像看见了真的烟花一样。那个月亮，不用说，是真的。
“每年都会举行烟花大会。驹井他应该知道，在这个位置能这样看到烟花。于是他就先透过排练房的窗户拍下照片，为了进行对比，再在这里也拍了照片。还特意准备上了折梯。”汤川说。
“然后接着就和恋人谈分手？这也太没神经了吧。”
“所以，”汤川接着讲，“对驹井而言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和恋人分手这一行为。”
“哼……不过，也许就是那样。那帮人的想法实在是搞不懂啊。”
糙薙想起对神原敦子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演出杀人凶手的感想如何。神原敦子略作思考后，回答：
“对我，是得益良多的。但很遗憾，演技终究是演技，终究达不到真qíng实技的高度。我是朝他的身体捅入了刀子，但夺走活人xing命瞬间的所思所想，我连想象都做不到。糙薙先生有听聪美讲过吧？刺驹井那时的事qíng，她都说了些什么？”
糙薙回答，看样子工藤聪美几乎记不得那时发生的事qíng。闻言神原敦子剧烈地扭曲了表qíng，叹息道：“太làng费了。”
糙薙把她的话告诉了汤川。物理学者深深一呼吸之后，指向东边的窗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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