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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罪者_雷米【完结】(45)

  她挪到门前,抬手敲门,边敲边说:“赵师父,我是明良的妈妈。”

  门忽然开了,一个老妇露出半个身子,神色颇为警惕。

  “桂琴,快进来。”老妇看到杨桂琴身后的骆少华,愣了一下,“这位是?”

  “送我来的。”杨桂琴显然已经没有多余力气解释,转身指示骆少华,“帮我拎进来吧。”

  进入室内,老妇的qíng绪显然放松了许多。她搀着杨桂琴坐在沙发上,忙活着帮她挂衣服、倒热水。

  “桂琴啊,你也真是的。”老妇坐在杨桂琴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几本书嘛,何必还特意送过来,我让国栋去取不就得了。”

  “林老师那么忙,怎么好意思麻烦他。”杨桂琴虚弱地笑笑,“再说,都在我那儿放了一年多了,也不知道耽没耽误林老师的工作。”

  “没事,不耽误的。”

  “你也别怪我。”杨桂琴的眼泪流下来,声音也开始颤抖,“我不敢看明良的东西,脑子里全是这孩子。所以,拖了一年多才整理他的遗物……”

  老妇急忙揽住她的肩头,连声安慰着。

  骆少华站在客厅里,默默地听着。从她们的jiāo谈中,渐渐弄清了杨桂琴此行的目的。许明良并不甘心做一个ròu贩,曾于两年前参加了成人高考,却因为英语基础太差而名落孙山。这家伙倒没有气馁,打算好好复习一年,重新再考。杨桂琴挺支持儿子的想法,还找来旧同事的儿子—就是那个所谓的“林老师”—来给许明良做家教。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归还当时林老师借给儿子的几本参考书。

  两个老太太的聊天重点自然是杨桂琴这一年多来的生活。说到伤心处,杨桂琴又是泪水涟涟。老妇起身去拿毛巾,这才发现骆少华还站在门口。

  “哎呀,我都忘记问了。”老妇急忙招呼他,“您是?”

  骆少华不知道该怎样自我介绍。杨桂琴先开了口:“你先走吧,待会儿我自己回家。”

  “我等你吧。”骆少华看看手表,“马上就晚高峰了,公jiāo车上会很挤。”

  “你走吧!”杨桂琴陡然提高了音量,“你还想查什么?要不要查查林老师?!”

  老妇站在原地,看看杨桂琴,又看看骆少华,既疑惑又不知所措。

  骆少华觉得有些尴尬,只能低声说句好吧,就转身开门出去。刚探出身子,就和门外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老赵啊老赵,你果真在家啊!”

  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推开骆少华,径直闯了进来。

  老妇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愠怒:“你怎么又来了?”

  “我不来怎么办?”中年男人抖着手里的几张票据,“这一百多块的油钱让我自己掏腰包?”

  骆少华认出了他,正是楼下那辆白色皮卡车的司机。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老妇已经顾不上身后的杨桂琴,“谁能证明那是国栋用的油啊?”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儿子开的是哪辆车我会不知道?车就在楼下,不信让国栋来看看。”中年男人急了,“好歹国栋也是个大学生,怎么还能耍赖呢?”

  “你别嚷嚷!”老妇显然不想让左邻右舍听到他们的争执,“要说就进来说。”

  说罢,她就抬手推上了铁门。

  骆少华站在走廊里,苦笑着摇摇头,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隔着铁门,他仍然能听到老妇和中年男人在大声对吵,而且越来越激烈。看起来,杨桂琴应该很快就会告辞。骆少华决定还是到楼下去等她。

  他点燃一支烟,衔在嘴里,转身下楼。然而,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二楼的缓台上。

  他发现自己正在脑子里回想老妇和杨桂琴及中年男人的对话,似乎有什么信息触动了他的神经。

  渐渐地,几件看似无关的事qíng越来越清晰。

  林老师(很可能叫林国栋)是许明良的家教。

  白色皮卡车。

  林国栋曾开过这辆白色皮卡车。

  骆少华回头看看楼上,随即,他加快脚步冲下楼去。

  白色皮卡车还停在楼下。骆少华绕着车身转了一圈。东风牌,车龄不长,车体上覆盖着一层灰尘,似乎闲置了很久。最后,他站在车头前,凝视着眼前这辆平凡无奇的皮卡车。

  警方在下江村的抛尸现场进行调查走访时,曾获得这样一条线索:一名村民在案发前一天晚上,在现场附近看到过一辆“不是轿车”的白色汽车。警方也据此认定许明良的白色厢式小货车就是他抛尸时使用的jiāo通工具。

  那么,如果那个村民看到的是一辆白色皮卡车呢?

  骆少华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绕到车尾,抓住车厢上的护栏,试图跳上车去。刚要发力,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喊叫:“你gān吗?”

  骆少华回过头,看见那个中年男人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

  他转过身,从衣袋里掏出警官证,举到男人面前。

  “我是警察。”

  “哦?”中年男人歪着头看看警官证,又看看骆少华,“你认识林国栋?”

  “不认识。”骆少华指指501室的窗口,“你和他怎么回事?”

  “那正好,您给评评理!”中年男人意识到骆少华不会偏私,立刻激动起来,“您说这叫什么事儿!”

  中年男人叫刘柱,是味jīng厂汽车班的维修员,和林国栋之母有些jiāoqíng。两年前,林国栋想学开车,其母就找到刘柱,请求他借辆车给林国栋。刘柱碍于qíng面,就把一辆闲置的皮卡车借给林国栋练手。车辆损耗从表面上看不出来,里程表也可以做做手脚。所以,这两年来,林国栋先后借了十几次车,加之每次都会给刘柱一些好处,双方相安无事。然而,汽油的消耗却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几个月前,味jīng厂对车辆使用qíng况进行统计,林国栋用了一百多块钱的汽油,无法报账,刘柱只能自掏腰包先堵上这个窟窿。回头向林国栋之母讨要时,她却不认账,非要他拿出是林国栋用了这些汽油的证据。

  “我跟你说,这小子每次用车我都有记录。”刘柱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qíng,“再说,除了他,那辆车两年都没用过。不是他用的油还能是谁?他想抵赖……”

  “等等!”骆少华打断了他的话,双眼放出光来,“你刚才说,这辆车始终没用过—除了林国栋?”

  “是啊。所以……哎,你这是?”

  骆少华已经翻身跃上后车厢,四肢着地,仔细地查看着车厢内部。

  倘若刘柱所言属实,那么这辆两年没有用过的车上应该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如果骆少华的猜想成立的话。

  然而,他把整个车厢都检查了一遍,连最细微的fèng隙都没有放过,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或者毛发之类的东西。

  骆少华跳下车,径直向刘柱伸出手去:“钥匙。”

  刘柱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掏出车钥匙递给他。

  车门一打开,骆少华就坐上副驾驶座,前后查看起来。

  根据警方对犯罪过程的还原,凶手在将被害人骗上车后,会趁其不备用钝器击打头部,致其丧失反抗能力后再带往某地qiángjian杀害。如果被害人头部形成了开放xing创口,那么车内也许会留下血迹。

  一番查看后,在右侧挡风玻璃附近、地面、车门、座椅及头枕上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骆少华倒没觉得奇怪。凶手是一个细心且谨慎的人,作案后肯定会对驾驶室内进行检查,甚至是清洗。但是,真的会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来吗?

  他起身挪到驾驶座上,转过头,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渐渐地,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眼前。

  一个长发、面目不清的女人抓着提包,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骆少华举起右手,虚握成拳,在女人的头部挥动了一下。

  看不见的锤子划破空气。那个模糊的影子却动起来。长发仿佛融入水中的墨迹一般飞舞开来,许多墨点四溅,落在挡风玻璃、车门及座椅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骆少华把视线投向前挡风玻璃附近。一个墨点黏附在右侧遮阳板上方。这黏稠的液体滴下来,落在遮阳板背面。随即,一只无形的手擦去了遮阳板上方的墨点……骆少华看着那块遮阳板,慢慢地伸出手去,把它翻了下来。

  在遮阳板右下方,一个黑褐色的小圆点清晰可见。

  骆少华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把遮阳板拆下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车窗外,刘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脸上的疑惑更甚。

  “我说警察同志,你把这个拆走了,我怎么jiāo代啊?”

  “你先找一个换上,去买一个也行,回头找我报销。”骆少华指指自己的胸口,“我用过之后就还你。”

  “林国栋他……”刘柱惶恐起来,“我不管啊,这小子无论犯了什么事儿,油钱都得给我—唉!”

  他忽然大叫起来,手指着小区入口的方向:“说来就来了!”

  骆少华扭头望去,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提着一只棕色皮包走了过来。

  刘柱跑过去,一把揪住男子的手臂,表qíng激动地吼起来。

  男子似乎对刘柱的突然出现感到非常意外。他甩动着手臂,试图挣脱刘柱的纠缠,同时,把目光投向那辆白色皮卡车。

  骆少华和男子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男子的脸忽然就变得惨白,整个人似乎颤抖了一下。他不再挣扎,转身对刘柱低声说道:“刘叔,你别嚷,跟我上楼拿钱吧。”

  刘柱自然是满口答应,抢在男子前面走进楼道里。男子安静地尾随其后,迈进楼门的瞬间,他又向骆少华望去。

  那双眼睛里,满是怨毒和恐惧。

  随即,他就消失在门后。

  骆少华却颤抖起来,甚至感到自己的牙齿在嘚嘚作响。他跳下车,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他的视线扫过小区门口的一家小卖店,看到那个“公共电话”的招牌之后,骆少华才回过神来。

  他快步向小卖店跑去,登上几节水泥台阶,cao起话筒,按动铁东分局的电话号码。然而,还剩一个数字的时候,他的手停了下来。

  骆少华转身看看22栋4单元501室的窗口,放下了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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