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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2_麦家【完结】(26)



    “不会汇报,但他们会人为地放大恐惧,即使我们不知道,他们也会把它想成我们知道了。”

    “为什么?”

    “你没有gān过间谍不明白,出门的间谍都是一群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每一个汗毛孔都是被莫须有的敌qíng吓得张开的。”

    “照你这么说萨根对他们已经没用了,那为什么上线在电报中又反复提到他?”

    “可能就在提醒他们,不要去找他。”陆所长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他对海塞斯在这个简单的问题上跟他较劲感到好笑,“再说了,就算来的人是一群蠢货,缺乏应有的谨慎,敢同萨根去联系,可萨根会理他们吗?难道萨根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他?”

第三节

    陆从骏所言极是。

    萨根早知道自己已被盯梢,所以前段时间他故意四处出动,乱寻人搭讪,甚至乱跟陌生人打招呼,混淆视听。要说他找得最勤的人,自然还是惠子。一来,惠子完全被哄住了,他总觉得可以利用她做点事——陈家鹄还没死呢,而富里即将派新主子来这儿收场,万一宫里也知道陈家鹃没死,谁给他钱?所以,如果能通过惠子博得天赐之良机,把陈家鹄gān掉岂不最好?二来,他似乎也“爱”上惠子了,尤其是惠子流产后,他明显觉得她内心变得很脆弱,很无助,似乎给了他一定机会。现在,他经常想起那天在医院惠子主动钻入他怀里的一幕。啊,那感觉真好啊,不能把陈家鹄gān了,把他老婆“gān”了也不错嘛。

    这就是一个混蛋的内心!

    这天他又来找惠子,惠子居然没来上班。他怏怏地从楼上下来,匆匆穿过大厅。他有点心不在焉,险些与一个临时闯进来的人撞上。待定下神来,双方彼此对看,才发现竟是熟人。

    黑明威!他采访回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

    黑明威见是萨根,正要打招呼,却见萨根赶紧把头扭开了,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匆匆离去,令黑明威顿时若有所悟,连忙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往服务台方向走去。这一天,负责跟踪萨根的是老孙的得力部-F小周,他未能捕捉到黑明威和萨根之间转瞬即逝的异常,虽然这也难怪,但确是十分遗憾,否则后面新建的敌特网本可以轻松破掉。

    惠子已经几天没去上班了.从得知陈家鹄要跟她离婚的那天起,她便没有去上过班。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天塌地陷,日月无光。她崩溃了,当天便卧chuáng不起,滴水不进,一直在chuáng上躺了两天两夜,最后又坚qiáng地起来,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有事要去做。

    那两天,她痛不yù生,几次想一死了之,生不如死啊!但在生死之间,她脑海里总会浮现家鹄的声音:这不是真的。这也是她最后坚qiáng起来的原因,她不相信!那天,不论家燕怎么苦苦相求,她都不肯在离婚书上签字。陆从骏拿给陈家鹄看的那份离婚书上,惠子的签字完全是假的。不过,模仿得很像,连陈家鹄都没看出来。这不能怪陈家鹄没眼力,而是……怎么说呢,陆从骏手上扣着惠子好几封信(后来的信都没给陈家鹄),每封信上都有惠子的签名,要找个人照样画葫芦太容易了。再说,三号院里有的是这样的人才,代人签名,做假照片、假声音,这是他们的专业,最擅长gān的事。

    惠子从chuáng上起来后,不管家里人对她怎么冷淡,反正不要面子了,该吃饭就回来吃饭,该睡觉就回来睡觉,其他时间她都耗在一个地方:渝字楼。这是她唯一想的到的地方,她曾在这儿跟陈家鹄通过电话,老孙也曾告诉过她陈家鹊偶尔会到这儿来喝茶。

    偶尔?多大概率?

    管它多大,再小我也等!除了这地方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击等,就在这儿死等!等到死也要等!

    惠子心里盘着一个qiáng大的愿望,一定要见到陈家鹄,她要当面问他,盯着他的眼睛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于是,白天等。

    于是,夜里守。

    什么时候这儿开门了,你一定会看到她已经在这儿等了。白天,她主要守在门口瞅着,天黑了就去茶楼或者餐厅转,直到这儿打烊、关门,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

    这样等是等不到的,别说现在,以前都等不到。而现在,他已经昏迷在病chuáng上,生死未卜,命悬一线。惠子,你可能真的今生今世都见不到他了。但她这样等,倒是一定会等到老孙或陆所长:他们总是会来这儿的。这天晚上,她在楼梯口碰到了老孙。

    “你怎么来这儿?”老孙见到她很是吃惊。

    “我来找家鹄……”惠子像一个病人,虚弱地呻吟道。

    “他不在这儿上班。”

    “可你说他有可能来这里……”惠子死死望着他,神qíng凄哀地乞求道,“孙大哥,求求你告诉我,家鹄在哪里?我要见家鹄……我一定要见他……一定要的啊孙大哥……”

    老孙发觉她神qíng不对,把她带进茶楼,给她叫来一杯茶,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她到发生了什么事。惠子便把家里bī她跟家鹄离婚的来龙去脉哭着诉说一遍,再次更加迫切恳求老孙要帮忙替她安排见一下家鹄。

    “孙大哥,这肯定是假的!家鹄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会跟我离婚?我求求你孙大哥,让我见一见家鹄吧,求求你了孙大哥,让我见一见家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好可怜啊孙大哥,求求你啦……”

    求到这种程度,好话说尽,尊严不要——就差下跪磕头,让老孙那副杀人不眨眼的铁石心肠都生出了酸楚味。老孙一直在惠子面前装好人,他想好人只有扮到底,便皱着眉头沉思起来,为了找到合理的说法。嘿,说法想好了,他装着一副很诚恳的样子,对她说:“惠子,你是个好人,我不想骗你。其实,陈先生他现在根本就不在重庆。”并解释说,由于最近敌人派了好多特务到重庆来搞yīn谋暗杀活动,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已于上周把专家全都安排到外头去工作了,她要见他是不现实的,起码目前肯定不行。

    老孙对自己临时找到的说法颇为满意,从陈家鹄的现状看,他这么说也不全都是假话。这是陈家鹄昏迷后的第三天,他没有在两天内醒过来,医生基本上已经把他判了死刑,所以惠子要见他确实已成无望。

    至少,那个会对她说qíng话、跟她做爱、嬉戏打闹、qíng意绵绵、会神机妙算的陈家鹄是不可能见到了。

    惠子眼泪汪汪地问了老孙一大堆问题:他现在哪里?什么时候可能回来?她能不能赶去看他?可不可给他打电话?诸如此类。老孙一概以否定的方式作答。惠子突然变得坚qiáng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目光咄咄地盯着老孙说:“我要见陆先生。”

    老孙禁不住一愣,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直接答应吧,不敢,拒绝吧,显得太不近人qíng,前面的好人有白扮演之虑——这倒无所谓,关键是陆所长也许想见她呢,拒绝了不是失了个机会?想了想,他决定留条后路,便装出满脸的同qíng,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看你跟陈先生也怪不容易的,这样吧,我回去跟陆所长汇报一下,我替你争取一下,行吗?”

第四节

    不行!

    陆所长一听老孙的汇报,断然拒绝,气得骂他:“都什么时候,你还给我凑这些热闹。已经整整三天了,他还没动过呢,眼皮都没动过,医生说……”他实在害怕说晦气话,因为他还不死心,“你说这种qíng况下我去见她gān什么,我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只想见陈家鹄活过来!”

    确实,如果陈家鹄就此别过,惠子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哪有闲工夫去见她,有病啊。老孙灰溜溜地走了,刚走到门外,又听到里面在喊他:“回来。”

    怎么了?还没有骂够?老孙想。

    不是的。原来,陆所长临时想到一个主意,想让惠子亲身去陈家鹊的病chuáng前喊他,虽然谁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怎么说呢,死马当活马医吧,试试看呗。

    “这不行。”

    “为什么?”

    “问题多着呢。”老孙心想,你真是急昏了头了,怎么会出这种馊主意,“别的不说,万一灵验了怎么办?”就是说,万一陈家鹄要真被惠子喊醒过来了,怎么办?活了,睁开眼睛了,怎么办?

    确实,这也是个问题,你总不能看陈家鹄一活过来马上赶开他们,不让他们对上话。可一旦让他们对上话,你陆从骏和孙立仁做的那么多缺德事不全露了底?那样陈家鹄非把你们吃了不可,你还指望他给你gān活,做梦!所以,这确实行不通的。

    怎么样才行?

    很显然,惠子人不能去,但声音可以去。点子就这么想出来了,老孙的任务是去找惠子录一段千呼万唤陈家鹄的声音。“你可以又当一次好人了。”陈从骏说。老孙想,这主意确实不错,说得过去,行得通。现在的问题是,让惠子说什么。

    思来想去,陆从骏给出了答案,“我看这就不用设计了,惠子现在心里肯定委屈死了,太冤枉了,丈夫莫名其妙要抛弃她,她一定有千言万语要对陈家鹄诉说。我看就让她放开说,骂也好,哭也好,求也好,随便说,尽qíng说,反正就要她那个qíng绪,那个声音,一定会很感人的,越感人越好。”

    确实,现在的惠子,你就是不给她录音,她都经常在对陈家鹊喃喃自语,有时对天,有时对地,有时对枕头,有时对陈家鹄的照片,有时对陈家鹄的信……当听说好心的老孙愿意给她录一段话给陈家鹄带去——这可比带信带话带什么东西都好啊,惠子感激得连忙起身对老孙鞠了三个大躬。

    这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事不宜迟。紧接着,老孙迅速带惠子到渝字楼,用最好的录音机,最安静的房问,最体贴的方式,让惠子尽qíng地说。开始,惠子不适应,找不到感觉,不知道说什么。

    “孙大哥,我脑袋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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