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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_尾鱼【完结+番外】(112)

  他的目光在一万三和那幅画上打了个来回:“看什么呢?”

  聘婷被张叔带进了吧台洗盘子,她倒是乐于劳动的,哼着歌儿,水龙头开的老大,水花溅起来,喷了她一脸。

  她咯咯笑着,撑着吧台仰起头,想给罗韧他们看自己láng狈的脸。

  然后脸色垮下来,悻悻的。

  没人看她,他们围坐着,都在看取下来的那幅浮世绘。

  一万三指着画的左侧,那里,海làng翻卷如同巨爪。

  “突然之间,就看到海làng在翻转,就好像是形成了个漩涡,旋着旋着,就成了个空dòng,黑漆漆的,像是个dòng。”

  “然后听到声音,砰,砰,像是心跳的那种,接着你就看到那个空dòng也是一起一伏的,配合着心跳的节奏,像是dòng里,有个巨大的心脏。”

  曹严华听的极其兴奋,一时间居然词穷:“我就说……跟我看到的一样……也是这样……”

  他追问:“有风吗三三兄?还应该有风的。”

  风?一万三恍惚了一下。

  有。

  凉的,森冷的风,带着腥咸气息,迎面chuī来。

  木代对新生活接受的很快。

  极其枯燥,又极其简单的新生活。

  每天的活动范围离不开菜场和饭馆,上菜、收银、擦桌子、倒垃圾,像恒定的轨迹,不出半点偏差。

  郑梨不喜欢这生活,十七岁的姑娘还是不定xing的风,喜欢追逐热烈和新鲜,餐馆的生活却是老旧的框画,把她框在横条竖条当中,还总带着难闻的油腻味。

  她不止一次沮丧地问木代:“木木姐,你怎么待得住啊?”

  真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木代觉得这样的生活,对目下的自己来说,是最好的。

  如果继续待在红姨身边,罗韧身边,往事挥之不去,空气都会是压抑的吧。

  这里没人认识她,缓慢取代激烈,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她可以静下来,认真想一些事qíng。

  何医生跟她说了很多,无非是:木代,你生病了,你有三重人格,你现在混乱,需要治疗,需要尝试新的方法。

  木代不觉得自己是生病,她甚至心理抗拒,不想去了解关于人格的种种分析解说。

  她觉得,问题的根由,也许是她身体里有三个自己,而她没管住罢了。

  就像三个小妖怪作乱,模糊了她的本来面目,久而久之,连亲人、朋友、爱人都不知道她的样子了。

  为什么没管住,大概是她胆小、怯懦、逃避,听之任之,头埋进沙子里,眼前一黑,以为世界就不转了。

  就好像个大宅子,主人不出手,下头人就蹬鼻子上脸,钱账、人事,全是一锅乱粥,如同小说里说的那样:渐渐露了那衰败的气象来。

  那她现在,就来出面管一管,正本清源,扬威立万,必要的时候,杀一儆百。

  这感觉新奇,她好像登上权座,对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许多自己发号施令。

  不管是三重人格,还是三十重人格,都要听我的。

  心病,无外乎有心结,一个个疙瘩,把她的生活都拧的面目全非。

  没关系,从最初的最初,一个个来解,渐渐还自己本来面目。

  不需要何医生,不需要新型疗法,也不需要林林总总的药。

  我就是我自己的药,我就是我自己最好的大夫。

  郑水玉慢慢有点喜欢木代,老板总是喜欢勤快的工人:木代手脚麻利,做事利索,不偷懒也不拖沓,闲下来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在靠近门口的桌子边坐着,阳光从玻璃门里透进来,拂在她的脸上。

  郑水玉跟她聊天,问,多大啦,有男朋友吗。

  木代说:有啊。

  这个“有啊”让郑水玉大为惊诧,和所有好奇打听的中年女人一样,她其实是想接一句:要么姨给你介绍一个?

  居然“有啊”。

  “长相怎么样,帅吗?”

  木代低下头,抹布在桌子的一面反复的揩,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帅的。”

  “家里有钱吗?”

  木代想了想:“有吧。”

  “对你好吗?”

  “好。”

  郑水玉有点纳闷:“那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在这种小地方打工呢?”

  木代说:“他忙啊。”

  说的理直气壮,郑水玉有点搞不懂她。

  下一秒,她进了后厨,郑水玉的老公何qiáng是主厨,刀工不错,在给土豆切条。

  他教木代:“手指要弯起来,手背抵刀面,这样就不会切到手了,下刀要快,足够快的时候,那就是刀光一片……”

  其实何qiáng远没到那个境界,只在小姑娘面前摆忽罢了。

  木代说:“我试试。”

  她尝试xing的切了几下,然后手上渐快,铎铎铎铎,刀刃和砧板相击相打,像是快节奏的音乐。

  切完一个,又一个,砧板上堆满细细的淡huáng色土豆切丝,姿态优雅的艺术品。

  何qiáng张大了嘴在看,郑水玉和郑梨都被这声音吸引,从厨门处探进头来。

  再伸手摸,盆里空了,土豆已经切完了。

  木代拎起刀,向着砧板用力一掷,菜刀的边角剁进木板,铿然而立,像音乐乍停的一记qiáng音符。

  然后转身,面对着三个人合不拢的嘴,屈膝、低头、一拎围裙,像谢幕的芭蕾舞小天鹅。

  咯咯笑着就出去了,舒心舒意。

  郑水玉觉得,这个服务员招的真值。

  下个月或许可以给木代加工资,省得她心气高,被人挖墙角跑了。

  这天晚上,晚饭时间刚过,夜宵时间没到,刚好是一轮空闲。

  木代坐在餐馆门口,看对街那个红色的公共电话亭。

  然后拿了纸笔,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写完了,抬头看郑梨,招手让她过来。

  郑梨没来由地喜欢她,就喜欢跟在后头屁颠屁颠,一路小跑到跟前。

  木代说:“有钱吗?帮我个忙。”

  她想打电话,但刚上工,还没来得及预支工资,口袋里只两个一角的钢镚。

  郑梨赶紧点头:“有!”

  两个人挤到电话亭里头,木代转身关好门,郑梨投了币之后,她慢慢地摁下一串手机号码,等候的当儿,把纸条塞给郑梨,说:“照着念。”

  借着街灯和巷子里林林总总的各色灯光,郑梨看清楚那行字,她有点不明白,看向木代,想问:为什么?

  木代背倚着电话亭的玻璃面,头微微歪着,格子衬衫卷起了袖,露出白皙的手臂,她伸出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多讲话。

  目光温柔而沉静,长长的头发拂过肩膀,被后头打过来的灯光笼出柔和的光晕。

  郑梨觉得,自己如果是男人的话,几乎就爱上她了。

  电话通了,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喂?”

  郑梨一怔,赶紧举着字条,用自己不标准的普通话,磕磕巴巴照着念。

  “您好,本公司专营各类房产,佣金优惠,服务到位,是您投资置业的不二选择……”

  电话挂断了。

  郑梨捏着字条,有点不知所措,木代低着头,一直在笑。

  过了会,她轻声说:“真没耐xing。”

  说完了,门一推,往饭馆的方向走,脚步轻快。

  郑梨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追着问:“木木姐,是你仇人吗?故意打电话去整?”

  巷尾传来呼喝的声音,木代偏头去看,一群混混模样的人,抬着箱啤酒,正吆五喝六地往饭馆的方向走,要么袒胸露背,要么穿着松垮,年纪都不大,估计也就十八九岁。

  木代说:“快点,夜宵档要开了。”

  第105章

  这样的街边饭馆,一日三餐加夜宵,属夜宵档最乱。

  大概是白天有日光照着,还会尽量克己着彬彬有礼,到了晚上就容易脱略形骸。

  袒胸露背上桌翘腿、斗狠买醉借酒装疯、荤段子胡话一套套的——木代只当一切都是助她修身养xing的空气。

  饭馆里所有的折叠条桌都打开,吆五喝六的划拳声中,上菜几乎迈不下脚,木代端着盘子侧着身子:“借过,借过。”

  有人不耐烦地瞪她,她毫不客气瞪回去,有个醉酒的客人涎着脸过来摸她胸,被她捉住手腕顺着胳膊一拧,整个人趴到酒桌上,木代往他脑袋上淋了杯啤酒,说:“来,醒醒酒。”

  那客人恼怒非常,挣扎着站起来,脑袋一甩,啤酒滴子乱飞,跟刚上岸甩水的狗似的。

  饭馆里有那么几秒钟的寂静,那个客人抡起一碟菜就要往地上砸。

  木代说:“你敢!”

  那个客人被她一呼喝,抡着盘子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

  郑水玉怕事,赶紧上来掐木代胳膊:“快快,给客人道歉。”

  木代盯着那人,开始解围裙:“出去单挑?”

  外头的小巷里灯光晃晃的,餐馆里的人开始起哄。

  “或者……”她伸手从隔壁桌拿了一瓶啤酒,往这张桌子上重重一顿,顿的一桌人面面相觑,“chuī瓶?”

  那人脸色尴尬,同行的人赶紧起来劝和,于是就坡下驴两相和气,没单挑也没chuī瓶。

  夜宵档在继续,只是列桌似乎都规矩了很多,木代再出来上菜的时候,还有人主动拖凳子让路。

  再回到后厨时,郑水玉她们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郑梨说:“木木姐,你以前经历过这种场合吧?压的这么顺。”

  木代说:“没啊。”

  她自己想了想,也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

  郑梨脸都白了:“那你……那样……”

  木代说:“这些人,你扫一眼就知道,只认棍子的。我不得借个事扬威立万?不然苍蝇样赶了一个还有一群,又或者天天都来,没完没了的,烦不烦?”

  郑水玉说:“合着你讲大话呢。”

  她忧心忡忡的:“好险啊,要真出去单挑怎么办?”

  木代满不在乎:“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那chuī瓶呢?”

  “chuī个一瓶两瓶的能叫事吗?”

  郑水玉哑口无言,转头偷偷跟何qiáng说:“我这心里怎么老不踏实呢?”

  何qiáng围着灶台转,说她:“你呢,就是小市民心态,总想请个全能的,请来了真菩萨又怕。你要真不放心她在前头,就让她留后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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