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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身_[日]东野圭吾【完结】(12)

  就在失望到达顶点的时候,葛西他们约我去喝酒。我想拒绝,可他们说是为祝贺我康复,就不好推辞了。

  那家小酒馆从工厂走过去大约要十分钟,店面很小,只能容纳十几个人,我们进去后差不多店里就满座了。我和葛西他们围着桌子坐下。

  “不管怎么说,真是被卷进了超级事件。被击中脑袋,光是想想就起jī皮疙瘩呀!怎么说也是脑袋呀,一般人都认为没救了。”喝了一杯酒润了嗓子后,葛西用夸张的语气说。周围的人也一脸同意地点着头。

  “话说回来,不愧是阿纯呀。”年长的芝田深有感触地说,“他可不是鲁莽行事,是想去救小姑娘才挨了枪。这么有骨气的人已经不多了。”

  说什么胡话!我觉得肚子直抽筋。当时的qíng况跟骨气没关系。以前我挺尊敬这个芝田,觉得他是个明白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不合时宜不懂装懂的凡人一个。

  “如果是我碰上那种qíng况,就会这样。”长得像只猴子、言语轻薄的矢部则夫缩着脖子抱紧脑袋,“我会趴在地上,向神呀、佛呀、上帝呀,只要是能救俺一命家伙们祈求,只要我能捡条命,其他人谁死了都无所谓。”

  我—边和众人一起笑,—边在想这个男人究竟害怕什么。作践自己逗大家笑的态度,卑微的眼神,他明显是在害怕什么。

  不,不光是矢部,可以说现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一样。他们在害怕什么?

  终于,关于我的话题说得差不多了,谈话转向工作,但都是些水平低劣、毫无长进的对话。我没参与谈论,闷头喝着纯成士忌。很久没碰酒jīng了,我觉得醉意急剧袭来,身体像是飘了起来,眼眶发热。

  “你好像今天又jiāo了报告?”突然出现在我旁边的,是刚才一直坐在远处的酒井。他个子很高,面若骷髅,比我早两年进厂。自从我回来上班,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真是努力;也别因为休假了就硬撑啊。”

  “我没硬撑,不过想尽量做点能做的事。”

  “尽量做点能做的,这可怎么办呢?”酒井好住在笑,可看上去只是歪了歪脸,“可能你是休养够了jīng力过剩,可也得考虑考虑周围的人呀。”

  “你是让我袖手旁现?”

  “没那么说,是让你迎合节拍!”

  “迎合酒井你,”我赶上他的目光,“不就是袖手旁观?”

  话音刚落,酒井抓住了我的衣领。

  “住手!”芝田cha进来劝架。

  酒井咬牙切齿:“别因为大家捧着你就得意忘形!”

  “都冷静点!”芝田一边劝一边把酒井拉到别的桌子旁。酒井的愤怒像是还没平息,斜眼瞪了我好一阵。

  “有点儿说过头了啊。”葛西给我倒酒。

  我一口气喝gān。“他这是嫉妒!”

  “忌妒?”

  “对,不甩管他。”听我这么说,葛西眼里又出现了胆怯。

  不用害怕酒井。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弱者。看到别人做了自己做不到的事,会懊丧地认为,假如有机会自己也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可能在想,只不过是自己没在房产公司遇上qiáng盗罢了。如此低俗的人,也许还会忌妒首例脑移植手术这一事实。

  我觉得很开心,从没觉得酒这么好喝。我头脑发热,身体轻飘飘的。

  我像是有些醉了,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15

  一醒来就看见天花板,古旧的天花扳。我马上明白这儿不是自己的房间。我抬起脑袋,发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穿着昨天离开工厂时的那身衣服。

  “哎呀哎呀,你可算是醒了。”

  我闻声扭头一看,葛西三郎正在刷牙。像是在他家,居然是奢侈的两居室。我慢慢起身,只觉头痛yù裂,大概是宿醉的缘故。肚子很胀,脸上火辣辣的,左眼下面像是肿了一块。看看桌上的闹钟,已经过了七点。葛西九概也在准备去上班了。

  “昨天后来怎么了?”

  葛西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走了过来:“果然不记得啦?”

  “根本不记得。”

  葛西一脸为难地挠挠头:“先去冲个澡吧,昨晚太闷热了。”

  “嗯,好。”我揉着脖子刚要进浴室,忽地瞥见跟前的镜子,不禁大吃一惊。我的左脸肿了,眼睛下面还有些黑。“怎么回事?”我指着镜子问。

  葛西面无表qíng地说:“等你洗完再告诉你。”

  我舔舔腮帮内侧,果然有点铁腥味。奇怪!我转转脖子。我究竟和谁打架了?或者光是挨了打?

  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葛西正在打电话。“嗯,已经起来了,这会儿洗完澡出来了,不,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我现在跟他说。好的,明白了。’

  放下电话,他叹了口气:“是班长。”

  “班长gān吗打电话?”昨晚班长没来喝酒,因为谁都没叫他。

  “大概是芝田他们说的,也担心酒井的qíng况呀。”

  “酒井?他怎么啦?”

  葛西做了个夸张的吃惊动作:“真的不记得了?”

  “不是说过了吗?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

  “不是卖关子,只不知道该怎么说。简单说,就是你和酒井gān了一架。”

  “gān了一架?又是跟那家伙?”我有些扫兴,脑袋越来越疼,“他怎么惹我啦?”

  “惹事的是老兄你!”

  “我?没搞错?”见葛西摇头,我又问,“我说什么了?”

  “简单说就是你的心里话吧,昨晚可让我们听了个够。”

  “我到底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了?”

  “看样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葛西叹了口气,“你小子把咱们厂的人全给训了一通。”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全训了一通?这不可能!”

  “事实就是你说了呀。说我们既没上进心也没工作yù望,只是得过且过,脑子里想的只是怎么随大溜,怎么偷懒,怎么掩盖自己的无能——大概就是这些。”

  我有些想起来了,的确像是说了那些话。

  “你还这么说来着:不顾自己的无能,去埋怨别人积极工作;不能理解别人的工作,就自我安慰说反正人家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工作时懊丧自己发挥不了独创xing,可实际上一点也不努力,也不想努力提高创新能力。”

  我忍不住想喷饭。他不像是在胡说,太概我确实说了这番话。说得还真不赖,没记住当时的qíng形还真是遗憾。

  “最后,你小子又发了豪言壮语,说要改变上班环境,要一扫温吞体制,把厂子变得让偷懒怠工的人难以容身。怎么样,想起来没有?”

  “不记得了,大概说过。”

  “当然说了!刚开始大火儿觉得你喝多了都忍着,可也不能一直不说话,终于,酒井火了。你也不记得挨他揍了?”

  “哦,我摸摸左脸,是被那家伙打了。“只有挨打的份儿,惨呀!”

  “只有挨打?”葛西的声音高了八度,“胡说!要不是我们拦住,你小子早把他打死了。”

  “我gān吗了?”

  “不是gān吗了,挨接打后你马上站起来还手,打在他左眼那儿……”

  我看看右手,怪不得食指和中指指根微做发烫。

  “大概没料到你会还手,酒井大意了,一下被打倒在地,然后你小子就开始狠命踢,我还以为自己做噩梦了呢!接着你拿起桌上的酒瓶,想往他头上砸,我和芝田他们拼把你按住。你还不肯放下酒瓶,大叫:“这种人渣就是欠揍!”

  “没搞错吧?”我又一次看看自己的手。听他这么说,我记起了一点点,可元论如何都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冲动。“真难以相信。”

  “这话该我说。”葛西说,“然后你小子就睡着了,是我把你弄到这儿来的,还得阻止酒馆的人去叫警察什么的,累死我了。”

  “对不起了,我真那么gān了?”

  “我也想说那是瞎掰。”

  我不得不想了。最近我觉得自信心日增,对事物的看法和以前相比也有很大的变化,但无法解释这种异常行为。

  我不得不面对一直回避的问题——阿惠的疑问:如果把脑全部换掉,那还是你吗?

  “喂,阿纯,究竟怎么回事啊?”就告诉我一个人也不行吗?最近厂里大伙儿都在厌恶你,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也可以说变得让大家害怕,我也一样。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消除我们的不安?”

  对于昨天的疑问,我终于找到了答案。轻狂的矢部以及大家害怕的不是别的,正是我。

  我和葛西一起去上班,车间里我们组的工人基车上到齐了。各种机器杂乱地堆着,中间放着一张大会议桌,周围摆着一圈折叠椅。人们坐着,有的打牌,有的边喝从自动售货机买的咖啡边聊天,等着上班铃响。

  “早!”葛西跟大家打招呼。几个人条件反she似的回应,之后却跟平时有些不同。大家看到我的脸,表qíng像冻结了似的,马上把视线挪开,打牌的开始收拾扑克牌,聊天的喝完速溶咖啡把纸杯扔进纸篓,纷纷默不作声地拿起安全帽,脸色yīn沉地散开了。

  “看来你说的是真的。”我对葛西说。

  “不是跟你说好几遍了吗?”他回答。

  上班铃响了,我刚要朝车间走去,胳膊被轻轻挡住了。一看,班长像吃了huáng连似的一脸苦相。我说了声“早上好”。

  “你过来一下。”班长明显不高兴。

  进了办公室,走到班长的桌前,芝田已经等在那儿。我刚想打招呼,见他的表qíng也和班长一样,就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从芝田那儿听说了,真是大吃一惊。”班长坐下抬头看着我说,荧光灯照在他的防护眼镜上。

  “抱歉惊扰您了。”

  “说是同伴间闹事,总算没惊动警察,可差点就出大事了你知道吗,要说酒井揍你一顿还能理解,但正好相反就……”

  我沉默着低下头,无言以对。

  “这件事就暂且装我心里了。先出手的酒井也不对,不过他也不想把事qíng闹大。今天他没来,大概下周会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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