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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1:事件_[日]宫部美雪【完结】(61)

  准备工作似乎非常费事,直到这个星期一面谈才正式开始。面谈的顺序按学号,女生从前往后,男生从后往前。因此野田健一排在了向坂行夫前面。

  “小健,他们都问了你一些什么问题啊?”

  “呃,什么问题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心理辅导老师是个和健一的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规矩地穿着西装。健一原本有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以为心理医生应该身穿白大褂,因此见到西装笔挺的心理辅导老师时,他还吃了一惊。面谈开始时,那人自我介绍说,他是个临床心理医生。一旁那位城东警察署的刑警,出事那天见到过。短而整齐的头发,浓浓的眉毛,给健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主导面谈进程的是尾崎老师。她说,谈话的目的在于了解大家的心理健康状态。看到尾崎老师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健一率先说出的竟是——妈妈又住院了。毕竟这才是他最想向他人倾吐的:老师,我只想一个人待着。我想从父母身边离开,一个人生活。老师,我这样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可是,当着初次见面的心理辅导老师和女刑警的面,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晚上睡得好吗?会隐约感到不安吗?独处的时候会害怕吗?柏木去世后,想起过他吗?早晨起来觉得头痛吗?肚子痛不痛?有没有过不想上学的想法呢?

  健一觉得,在面谈的过程中,他们对自己的观察,似乎要比对其他同学更细致。这当然是因为健一是柏木卓也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说来,他确实被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关于柏木的事,有谁跟你说过些什么,或者给你打过电话、写过信吗?”

  用意不明。反问他们“什么意思”,他们又说“没什么”。

  “因为此事见了报,你又是第一发现人,就想问一问,有没有人来采访过你?”

  健一回答说“没有”。心理辅导老师记了笔记,尾崎老师笑眯眯的,女警官则点了点头。

  “我觉得柏木死得很可怜。但也仅此而已。”

  听了健一这句话,这次是三人一起点了点头。

  事实上,健一几乎把柏木卓也的事件忘记了。当然,柏木的身体冻得硬邦邦的触感,雪花沾在他张开的眼睛上的情景,并没有从健一的记忆中消失。那毕竟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具尸体呈现自己眼前。

  或许正因如此,健一没心思多考虑柏木卓也的事。他死了,已经安然长眠于地下。继续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健一无睱专注于他。对不起了。

  “气氛并不紧张。健一对着话筒说,“尾崎老师也在场,还给我倒茶喝。”

  “哦……”

  “用不着太当一回事,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烦心的事的话。”

  “成绩一塌糊涂,这不能跟他们说吧?”

  “有什么不能的?顺便说说森内老师偏心眼也行。”

  “你说了吗?”

  “我怎么会说呢?”

  “你太坏了。我也不说。”

  就算是单独面谈,可谁会真的说出心里话来呢?

  我只把学校当成学习如何处世的场所,在此掂量自己的能耐,仅此而已。老师们用他们的尺子衡量我们,要求我们符合他们的标准。倘若真的按老师的要求去做,又会被当作失败者对待。老师们只想挑选极少数人进入成功者的行列。

  这种话,谁会真的说出来呢?

  而且与这些相比,我还有更实际的问题。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怎样才能从他们身边逃走?又有谁会告诉我答案呢?

  为了不让父母失望,我一直很用功。可这份努力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回报?为什么会如此不合情理?老师,请你告诉我。警官也好,心理医生也好,请你们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获得自由?

  打发完尽聊些废话的行夫,健一挂断了电话。电话听筒半冷不热的手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晚餐的盒饭还剩一半,已经凉了。电视机开着,新闻结束了,开始播放综艺节目。轻薄浮夸,低级庸俗,但电视里那些人似乎都很开心,一个劲地笑个不停,仿佛在告诉健一:除了你所在的这个家,别的地方都充满欢乐,幸福美满。

  柏木卓也用死亡的方式逃离了这个世界。

  从走投无路的现实生活中,逃之夭夭。

  一个在面谈时根本没有出现过的念头,像一个紧紧的拥抱,一下子揪住了健一的心。

  死亡的拥抱。死神似乎就站在他身后,张开两条有力的手臂。

  我才不想死呢。离我被那两条手臂抱住还早着呢。我有自己的人生。一定有,一定有。在我获得自由,找到自己的人生之路前,只有隐忍等待。

  别的出路,应该会有。

  为了能让我一个人待着。

  只要爸爸妈妈不在就行了。

  健一觉得自己仿佛在看厌了的风景中发现了新的建筑物。

  这时,家里不知哪儿的一只钟响了。

  *

  为什么女生不像男生那样,从学号排在后面的开始面谈呢?如果这样的话,三宅树理很快就能轮到了。

  突然安排这样的面谈,到底是什么意思?肯定是想从学生嘴里打听点什么吧。还设置了直接送信给校长的信箱,难道这就是校长对树理的举报信作出的反应吗?

  面谈还有刑警参加,也是因为接受了树理的告发,警察才出马的吗?这也太隔靴搔痒了吧。要开展正规调查,何必单独面谈呢?把大出他们一伙人押到审讯室,像警察剧里那样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严加审问不就行了?

  三宅树理以“作业很多”为借口,敷衍了事地吃过晚饭,缩到自己的房间去了。脸上新长的粉刺痒得厉害,她拼命克制着用手抓挠的冲动。

  上星期,刚听说要举行单独面谈时,树理几乎陷人恐慌。松子姓“浅井”,按照学号的编排方法,会排到第二个。松子这人没心没肺的,谁知道面谈时,她会说些什么呢。树理叮嘱她:“我们一起去寄信的事不能对别人说。”

  可她好像连树理惊慌的原因都不太理解。

  “让老师们知道了不是很好吗?这样不行吗?”她竟然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不是这个问题。让他们知道是我们寄出的,可就糟了!”

  得讲得如此清楚明白,她才终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也是个傻瓜。

  树理简直想狠揍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要让松子帮忙呢?唉,如果我有更机灵、更聪明的朋友就好了。

  面谈结束后,树理急忙问松子有些什么问题,可她的回答仍然不着边际,尽说些“老师可好了”之类的废话。“老师问我还记得柏木吗?我就说,我觉得他挺酷的。”

  “是吗?他酷在哪儿呢?”

  “他不输给大出他们。还有,他经常在教室看书,看的书都是很难的那种,他肯定很聪明。”

  “你跟柏木说过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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