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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3:法庭_[日]宫部美雪【完结】(32)

  “暴走族群殴想脱离集团的成员的情况,也属于这种类型吧?”

  面对提问的井上法官,茂木用力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最典型的事例。”

  所有在场者都听得人了神。

  “其二,被害学生不属于实施私刑的团体,而只是一个局外人。比如,该团体的成员是由于某种共同的癖好鬼混在一起,而被害学生并非其中的一员,却不幸和他们同在一所学校。”

  茂木用双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左手握拳,右手食指竖起,高举过头,让陪审员们都能看到。大意是:在一个大圆圈的范围内,存在着一个由拳头代表的集团,和一个由食指指代的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尽管当事人会有种种说法,可根据我的采访经验,集团对个人实施暴力的原因都能归结为两个点——嫉妒和蔑视。而两者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局外人很难认可。”

  “嫉妒怎么说?”井上法官代替检察官推进议题。

  “举个容易理解的事例。地方学校来了个出自大城市的转校生,公立学校来了个出自私立学校的转校生。而这些转校生成绩优秀,家境富裕,能力出众,在同学间很有人气。”茂木悦男又换了一种诙谐的口吻,“所谓‘枪打出头鸟’,这种人特别容易招人嫉恨。不过只要人际关系处理得当,也不会有不良团伙对这种人下手。这方面,学校的氛围和教师的介入是非常重要的影响因素。越是管理松懈的学校,教师越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类纠纷的危险性就会越大。”

  “出于一种排外心理……”井上法官咕哝道。

  茂木悦男笑了。“如果换个冠冕堂皇的说法,那就是这样的。不过我觉得理解成‘嫉恨’就够了。如果能把这种心思转化为‘尊敬’倒还不错。但如果不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那蔑视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成为团体——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明确地称为不良团伙——欺凌对象的,往往是身体或社会层面上的弱者。比如有残疾、患有疑难杂症或者家境极为贫困。”

  “残疾和疾病的情况很容易理解,可同学之间能看得出对方家境是否贫困吗?”

  “难道在城东三中是看不出来的吗?”茂木悦男的反问带着几分嘲讽,“法官,恕我失礼,我认为你不具备能够察觉这些细节的性格。在同一所学校内,学生之间经济差距明显的情况可谓比比皆是。有人付不起伙食费和集体活动的筹款,甚至连学费也拖欠着。在我采访过的事例中,就有班主任将某学生家庭接受生活补助的情况讲给同学们听,结果导致该学生遭受严重欺凌的情况。并且……”

  茂木停顿一拍,扫视了一遍陪审员们。

  “我刚才曾多次使用‘欺凌’一词。事实上,由嫉妒和蔑视引发的针对个人的迫害,在最终发展为死亡或人身伤害事件之前,往往会伴随欺凌行为。换言之,这种状况下的集体私刑都是在欺凌行为的基础上,不断发展、升级,最终导致悲剧。而在之前说过的‘惩罚违规者’的情况下,几乎看不到类似的欺凌现象。这也是两种集体私刑间最重要的区别。”

  不知何时,藤野检察官已经站了起来。她说道:“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柏木卓也受到过被告及其同伙或其他学生的欺凌。”

  “是的,没有这种迹象。”茂木表示接受这一观点,“他在这一点,也仅限这一点上是个特例。无论是从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来看,柏木都不是个引人注目的学生。他既不是被告的同伙,也并非会引起被告注意的‘弱者’。柏木与被告互不关心,都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柏木也不是转校生。”井上法官补充道。

  “是的。不过,请大家仔细考虑一下。柏木曾经以非常引人注目的方式,向被告及其同伙昭示自己的存在。”

  “你指的是去年十一月十四日理科准备室发生的冲突吧?”藤野检察官说。

  “是的。那时,柏木与被告发生了激烈对抗。无论在谁看来,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对抗行为。他用行动对被告的暴力以及破坏学校秩序的行为高声说‘不’。这对被告而言应该是个莫大的刺激。”

  茂木悦男将目光投向空着的被告席。

  “在此之前,无论在校内闯出怎样的大祸,被告也不会受到追究。老师们对他束手无策,三天两头受到警察的训导对他而言是一种另类的勋章,能够让别的学生惧怕他。没有人敢对他的欺凌、嘲弄和恶作剧表示愤怒并展开反击。大家见到他,都只能缩着脖子逃走或躲在一边哆嗦。令人遗憾的是,老师们在他面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倒不是害怕被告本人,而是害怕他那位蛮不讲理的老爸。”

  “可是,柏木却敢于反击他。”藤野检察官说道。

  “是的。柏木确实反击了他。”茂木接着说道。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真默契。

  “狂暴的独裁者第一次看到了反叛者的旗帜。这实在太丢面子了。柏木让一直君临学校的被告出了个大洋相。被告怒火中烧,难以自已,不对柏木这小子实施报复,不揍扁他,就怎么也出不了这口恶气。”

  神原辩护人并不提出反对,只是倾听着茂木的演说。野田健一倒开始坐立不安了,眼睛不停瞟向神原辩护人。

  “可是,柏木在这场冲突后不来上学了。被告失去了泄愤的对象,也失去了雪耻的机会。”茂木说。

  “这么说,在理科准备室的冲突发生后,如果柏木依然来上学,成为被告眼中钉的他就可能会遭受欺凌,是吗?”

  “是的,极有可能。我认为,柏木正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才选择不去上学。这不能算逃避,只能算事先回避吧。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甚至不想尝试去解决矛盾?譬如去和老师商量。”

  “当时,这个学校里具备值得作出这种尝试的氛围吗?”茂木悦男的话语中显露出明显的攻击性,“对于那些不能控制被告,也无法使其发生转变,只会躲在一旁袖手旁观的老师,又有什么可期待的?且不论理科准备室里的冲突是突发的,还是柏木故意制造的事件,最妥善的处理不就是他主动从学校里消失吗?”

  神原辩护人还是一言不发。他听任茂木悦男一个人独唱,让藤野检察官为他伴奏。

  “当时的校长津崎先生、班主任森内老师以及年级主任高木老师去柏木家家访,看望拒绝上学的柏木时,柏木一次也没有和他们见面,其原因也在于此。他对学校已经不抱希望了。他会在心里说:与其来动员我上学,还不如回去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和学校之间的隔绝状态是柏木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反叛了被告及其同伙,却没人敢于奋起响应。他感到极度失望,决定离开城东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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