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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的送葬队伍_[日]宫部美雪【完结】(82)

  柴野司机缩起身体。

  迫田美和子早就知道吗?在我们调查前……在我们通知她前?

  「你怎会知道?」我像傻子般问。

  美和子突然厉声大吼:

  「我才想问你们!」

  她焦急地握拳跺脚。

  「为何大家不默默收下钱?为何要调査?收下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被抓去当人质,生命受到威胁,收下补偿金是天经地义。那个暮木也说是赔偿金,难道不是吗?」

  粗声粗气的质问,听起来近似惨叫。

  「别再多想,收下钱,让这件事落幕吧。拜托你们!」

  她突然离开沙发坐到地上,双手扶地低头行礼。「拜托,求求你们!」

  柴田母女的生活空间,简素明亮的2DK【注:指二房一厅一厨的格局】里,突兀的叫声拖出长长的尾音。

  我和柴野司机僵在原地。

  「如果可以……就轻松了。」

  一回过神,我含糊细语。

  「我晓得那样就轻松了,但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啊。」

  美和子跪坐在地,深深垂着头,看不见脸。

  「五百万。」她小小声地说。「事件发生后快一个月,钱就寄来了。」

  时间跟我们一样。

  「五百万呢。」美和子对着地板重复道。「我立刻拿给家母看。妈,虽然只有一半,可是被骗走的钱拿回来了。好心人帮我们拿回来。」

  喃喃细语变成惨叫般凄厉,美和子抱住头。

  「不必再担心,讨厌的事都可以忘记。我一再如此告诉家母。她把那包钱供在外婆的骨灰坛旁,每天合掌膜拜。请不要抢走,请把钱还给家母!」

  那是家母的钱啊!

  柴野司机捣着嘴,闭起双眼。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美和子颤抖似地叹息,直起身。

  「我是独生女,家里只有母亲和我。」

  她的眼角湿润,脸色惨白。

  「绝不会泄漏秘密,我对天发誓。」

  我注视着她,看到湿润的瞳眸。看到她和母亲一样勤劳,却因此无法陪伴母亲。看到她的后悔与心痛,我理解她想保护的珍贵事物。

  好的。短短两个字,我却说不出口。

  「请告诉我。」我不得不反问:「你知道什么?难道是暮木老人的真实身分?」

  所以,她毫不怀疑地对母亲说:「是好心人帮我们拿回来。」

  美和子凝视着我。「如果告诉你,你就能接受吗?就能默默收下钱吗?」

  我无法回答。

  柴野司机抬起头,眼神坚决。「我会把事情原委告诉大家,请求大家收下钱。」

  「柴野小姐……」

  「对不起,但我想这么做。」

  美和子不禁叹气,仍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她筋疲力竭,垮下肩膀。

  「我没见过他。」

  美和子茫然望着半空。

  「只通过两次电话。」

  第一次是今年的六月五日。

  「傍晚五点多手机响起,来电显示为『公共电话』,我吓一跳,以为家母出事。」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语气沉稳恭敬,首先报上名字:「我住在『克拉斯海风安养院』附近,名叫暮木。」

  我与柴野司机互望一眼。

  「然后,他说出家母的名字,表示是看到家母带在身上的信才打电话联络。」

  「太感谢了。家母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暮木先生回答:没有,我不是安养院的员工,也不是警卫,请放心。然后……」

  美和子停顿片刻。

  「他说常在那一带散步,也常看到家母,从不觉得家母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今天他发现情况有些不一样,便出声向家母攀谈。」

  ——令堂坐在「克拉斯海风安养院」前的公车站牌长椅哭泣。

  「迫田女士在哭?」

  美和子点点头。「一个人哭得稀哩哗啦。『克拉斯海风安养院』前的公车站牌,是靠近发车地点的地方吧?你们知道是哪里吗?」

  「嗯,知道。」

  「从那里能清楚看见安养院,但很少有人搭车,几乎是没人。所以,家母才喜欢坐在那里吧。」

  然后,独自哭泣。

  ——我十分担心,虽然觉得冒失,还是出声关切。

  「听到温暖关怀的话,家母大概非常开心。她告诉暮木先生许多事。」

  ——您的外祖母没能住进「克拉斯海风安养院」,她感到相当遗憾。我只是个路人,却打探这种事,真不好意思。

  「家母哭个不停,脸色也很糟,所以……」

  ——如果方便,我联络你家里好吗?请家人来接你吧。

  「暮木先生这么提议,家母便递出我给她的信。家母告诉他,女儿住得有些远,工作忙碌,没办法来。她一个人可以回家,也晓得要搭哪班公车。」

  ——聊过一会儿,令堂应该已恢复平静。她搭上恰巧到站的公车,我刚目送她离开。

  「暮木先生解释,他觉得联络我一声比较妥当,于是打了电话。」

  暮木老人实在亲切。

  我惊讶不已,简直像童话故事《青鸟》。在外头的世界寻寻觅觅,青鸟其实近在身边。迫田女士不仅和日商新天地协会有关,也与暮木老人有关。

  柴野司机比我能干,提出重要的问题:

  「那么,当时迫田女士能清楚认知到现实喽?」

  美和子的表情痛苦歪曲。「没错,我赫然一惊,仿佛被刮一巴掌。」

  迫田女士虽然定期前往「克拉斯海风安养院」,但绝不是一直处在恬静的美梦中,有时她会回到现实。老妇人的心总在梦与现实之间来回摆荡,在溃散的希望、后悔与自责煎熬中,搭上那班公车。

  「我太震惊,没能好好道谢就挂断,随即联络家母。但家母愣愣的,我们的对话完全搭不上。对方好意帮忙,她却完全不记得,只说『外婆今天心情也很好』。」

  「会忘记呢。」柴野司机出声。「她在幻想与现实之间来回,中间的事情都遗漏了。」

  杉村先生,你还记得吗?她问我。「公车劫持事件中,迫田女士对暮木先生说:我记得你,常在诊所看到你,对吧?」

  「嗯,我记得。」

  「但是,她完全没提到在公车站与暮木先生交谈的事。我不认为那是装出来的。」

  我有同感。迫田女士的记忆不稳定,且断断续续,思考也非直线性。

  「那时只谈到这些。」美和子继续道:「我满脑子担忧,觉得不能再让母亲单独生活,得接过来一起住。没想到——」

  约一个星期过后,暮木老人再度打给美和子。这次是晚上九点多的时候。

  ——我是前些日子致电打扰的暮木。后来。我也在「克拉斯海风安养院」见到令堂。

  「家母气色不错,他感到放心,但家母似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我拼命向他道歉。可是,暮木先生却说忘了他比较好。」

  ——看到令堂的情况,其实有件事想拜托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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