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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虫_[日]宫部美雪【完结】(84)

  弓之助皱起眉头。「姨爹,葵并没有被埋在那里啊。」

  「就埋在那里。」平四郎说道。「既然我们这么想,就是那样。」

  我啊,还做了梦,梦到葵成了白骨被埋在地底下哩。那梦可是清晰恐怖得很,所以那是真的。

  弓之助的眉头仍皱了半晌,然后,才像春阳融雪般地笑开了。

  「我明白了。」他笑道。「继承的事,我会仔细考虑的。」

  「对,最好好生考虑考虑。」

  「可是……我开始觉得,像佐佐木先生那样,光是靠测量来过日子也蛮好的。」

  是啊,平四郎也这么想。量些能量的东西来过日子,东西测量之后就能看得清楚,真是不错。

  「要是现在起步还来得及,我也想去量。」

  「不行不行,测量器很重,姨爹拉不动的。」

  弓之助碰地拍了平四郎的腰一下,平四郎大叫一声。细君闻声前来,见状与弓之助两人拍手大笑。平四郎一生气腰便会因使力而吃痛,便别过头去不作声。

  他心想着,是谁把上回闪到腰时的事告诉细君?让我找到可饶不了他。

  Chapter7 幽灵

  「有个很离谱的笑话。」

  阿德一面重系松掉的袖带,一面回头这么说。她想起了一件旧事。

  扭干抹布,正勤快地擦拭里面四帖半房的年轻姑娘,听她这么说便停下手边的事抬起头来。

  「对我们卤菜铺来说,卤汁就是命根子,绝不会丢的。每天都要煮过,捞掉浮渣,过一阵子就得拿筛子滤掉杂质,同一锅卤汁用上十年、二十年,跟鳗鱼铺的酱汁是一样的。」

  年轻姑娘跪着,微笑点头。和前些日子比起来,她脸色明朗多了,双颊也圆润了些,但眼神孤寂依旧。

  她是阿露。听说阿德即将搬出铁瓶杂院,便自猿江町的杂院来帮忙。

  「所以也有些人很偷懒,十天半个月没见过锅底,只是开火煮过就算,他要装个没事人样,外人也看不出来。实在很不应该。」

  阿德一面说话,一面将洗得干干净净的空锅擦干。卤汁已移至大瓶里、加了盖,早一步运到新家了。

  「然后,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猿子桥那边有家卤菜铺——那里是由一个皱纹比我还多的老婆婆独自看店。」

  阿露微微一笑。「阿德姨哪里有什么皱纹呢。」

  「别拍我马屁啦!」阿德笑了。「这老婆婆不行了,没法子继续做生意,又舍不得丢掉卤汁,就分给街坊邻居,大家拿着锅子来盛。结果,之前老婆婆嚷着说不见了的黄杨木梳子,就从锅底给捞出来了。」

  「哎呀!」阿露睁圆了眼睛。

  「用黄杨木梳子来熬卤汁的卤味铺,找遍全江户大概也只有这老婆婆的店吧。当时还成了新闻呢,真是的。」

  「不过,那家铺子的东西好吃吗?」

  「嗯,大概吧,不知情的话也就那么吃下去了。看不见的东西,谁又知道呢。」

  阿德说着扬声笑了,阿露虽也跟着笑,眼神却暗了下来。为了不让阿德发现,便匆匆拿起抹布擦拭。

  「好啦,这样东西就收拾好了。」

  阿德擦完那口大锅,搬上停在门口的大板车。车上已堆了许多行李、木箱。阿德如今是孤身一人,但过去曾有丈夫加吉,前不久还和久米住在一起,因此家具什物有三人份。

  拿粗绳将锅子绑好,阿德呼的吐了一口气,抬头看天空。天气晴朗宜人,真要感谢老天爷。

  不过,今天一早寒气极重。时序已到了深秋,起床时喷嚏连连,好生麻烦。不久之前,早晚的凉意还算不上一回事,我果然是有年纪了,身子和脾性都虚了啊——阿德心想。

  阿德是铁瓶杂院最后的住户。无论是前杂院还是后杂院,每间屋子都没有半个住户了。即使如此,处处都有扫把扫过的痕迹,干干净净的连一片落叶也无。多亏了那位名叫政五郎的冈引的手下,每天都来打扫。

  空房的格子门都关得好好的。乍看之下,大概看不出是空屋。然而,一座杂院若听不见主妇们怒骂长舌,也听不见孩子们的欢声哭闹,毕竟是死绝了。夜里,守夜人深怕有不良份子入侵,频繁来巡视。光靠门卫友兵卫应付不来,所以政五郎的手下也来帮忙。阿德原本认为冈引这种人压根不能相信,因而对此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不得不另眼相看。

  说到这里,昨天过午,卤锅还没熄火的当儿,井筒大爷来了,说在这儿吃蒟蒻是最后一次,混了一会儿才走。然后,也提起佐贺町有个叫仁平的冈引,因为杀人嫌疑被关在小传马町的牢房里,现在处境凄惨。那个叫仁平的听说是个狡诈吝啬又讨人厌的家伙,仗着向上头领了捕棍,不知欺负、凌虐了多少弱者。虽然如此,大爷还是满嘴蒟蒻地咕哝着,看到他现在凄惨的模样,还是会觉得可怜。

  「那个冈引手铐脚镣加身之前,和牢房挺有交情,在那里很吃得开,所以我也没想到他会被整得这么惨。我本来还担心让他进了牢,反而是送他进去享福呢!」

  阿德一笑,心想大爷也太天真了。做人没有那么容易。卖弄小聪明到处占便宜、欺负弱小之辈,终究会没有人望,落了单、失了势,也就完了。

  「那个仁平杀了谁啊?」

  阿德一问,井筒大爷正色说,是个年轻人,为了店家担起别人不愿担的角色,卖力工作。哦,既是如此,那个仁平在牢房里被欺负,正好可以给他一个教训嘛——听阿德这么讲,大爷想了想便笑着说,是吗,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当是这样吧。

  「阿德姨,这边已经好了。」

  阿露擦拭好起居间,正在冲洗抹布。阿德向她行了一礼说道,谢谢,多亏你来帮忙。

  「这怎么可以!让阿德姨道谢,我会遭天谴的。」

  阿露连忙这么说,眼睛望向放在居室一角有些陈旧的加吉的牌位,以及另一个小了一号的崭新白木牌位。

  「我把这个包起来好了。阿德姨,这你要亲手拿过去的吧?」

  「是啊。就挂在身上带过去吧。」阿德走近两座牌位,说道:「老头子,要搬家了。这次要去的地方比这里还小一点,不要紧吧?」

  阿露望着阿德,见她又对白木牌位说道:

  「久米,你很幸福吧,我们要搬到幸兵卫杂院呢。你又可以在幸兵卫爷那里过日子了。不过,我可是会好好付房租的,可别当我跟你一样。」

  「这位久米姐姐,就是之前住幸兵卫杂院的那位吗?」阿露问道。

  「嗯,是啊。是个无可救药的妓女,最后也死在这上头。」

  阿德本想为久米取个体面的戒名(注:日本习俗,因相信人死后会于西方净土出家乃至成佛,因此会请住持为死者取法号,即戒名。此时所用的多半为日常生活中不常用的佛典汉字,不谙此道者较难判读),但不仅井筒大爷、幸庵大夫,连佐吉都一道劝说久米不认得字,取了很难的戒名也看不懂,不如直接将名字写上就好,阿德也就照办了。白木牌位后方,只以平假名写了「久米」两个字。如今,阿德也觉得挺好的。将来每逢忌日,再给她好好焚些味道好的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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