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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_[挪威]尤·奈斯博【完结】(122)

  报告出炉后,马地亚坐在办公桌前看了三遍。那种龌龊、黑暗,又美妙的感觉再度浮现。检验结果呈现阴性。从医学角度来说,小女儿的疾病可以排除贝德莱氏关节炎,而令他感觉熟悉的是,小女儿的父亲可以排除奥森先生。马地亚知道奥森先生并不知情,但他的妻子莱拉知情。他要求他们三人抽血时,看见莱拉的脸抽动了一下。她是不是还跟另一个男人搞在一起?那男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住在一间独栋洋房里,前面有块大草坪?那男人有什么私密缺陷?小女儿何时才会发现她这一生都被这个满口谎言的淫妇所欺骗?她如何才会发现?

  马地亚低头一看,才发现他打翻了玻璃杯,水洒了出来。他的胯间湿了一大块,冰冷的感觉从胯间蔓延开来,先到腹部,再爬上头部。

  他打电话给莱拉,通知她检验报告的结果。她向他道谢,听起来松了口气,挂上电话。马地亚瞪着电话很长一段时间。天啊,他是多么痛恨她。那天晚上,他放下书本后就爬上床,躺在套房的小床垫上无法入睡。他试着看书,但书页上的字在他眼前舞动。他试着自慰,通常这样会让他疲累想睡,但他无法集中精神。他在再度完全变白的趾上戳了一针,看看是否有感觉。最后他蜷缩在被子里痛哭,直到黎明将夜空涂上灰蒙蒙的色彩。

  马地亚也负责诊疗一般神经疾病患者,其中一位是卑尔根警署的警官。检查结束后,这名中年警官起身穿衣,他的体臭和口中酒气混合在一起,使人嗅觉麻木。

  “怎么样?”中年警官粗声粗气地问,仿佛马地亚是他的下属。

  “第一期神经病变,”马地亚答道,“你脚底的神经受损,感觉退化。”

  “这就是为什么我走路开始看起来像他妈的酒鬼吗?”

  “你是酒鬼吗,拉夫妥?”

  中年警官站了起来,扣起衬衫,一阵潮红涌上脖子,宛如温度计里的水银上升,“妈的你说什么?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

  “过多的酒精通常会导致多发性神经病变,如果继续喝下去,有可能造成脑部永久受损。拉夫妥,你有没有听过科尔萨科夫综合征?没听过?希望你以后都不会听见,因为它的名字经常和一些非常严重的症候群连在一起。当你对着镜子问自己是不是酒鬼时,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回答,可是我建议你下次再多问一个问题:我是现在就想死,还是想再多活一些时候?”

  葛德·拉夫妥仔细盯着眼前那个身穿医师袍的年轻小伙子,低声咒骂,走出诊间,甩上了门。

  四星期后,拉夫妥打电话来,问马地亚可不可以过去看他。

  “我明天去。”马地亚说。

  “不行,很紧急。”

  “那你就去急诊室。”

  “听我说,路海森,我已经躺在床上三天没办法动了。只有你直接问过我是不是酒鬼,对,我是酒鬼,还有不要,我不要现在就死,我还不想死。”

  拉夫妥的住处弥漫着垃圾、空啤酒罐和他的身体发出的恶臭,但是没有剩菜的气味,因为屋子里没有食物。

  “这是维生素B1补充剂,”马地亚说,对着光线举起一只针筒,“它可以让你再站起来。”

  “谢谢。”拉夫妥说。五分钟后,他沉沉睡去。

  马地亚在屋里走了一圈。桌上放着一张照片,里头是拉夫妥,肩膀上骑着一个深发小女孩。桌子上方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应该都是命案现场的照片。照片非常多。马地亚看着那些照片,拿了几张下来,仔细研究。天啊,这些凶手怎么这么懒散,他们的缺乏效率从尸体上以钝器和锐器造成的伤口就看得出来。他打开抽屉,看见更多照片。他还发现了报告、笔记,以及一些值钱物品,像是戒指、女表、项链。此外还有剪报。他阅读那些剪报,里头都有拉夫妥的名字,多半是引用他在记者会上说的话,讲说凶手有多笨,以及他如何逮到他们。很明显地,每一个凶手都被他缉捕归案,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六小时后,拉夫妥醒来,马地亚仍在那里,坐在床边,大腿上放着两份命案报告。

  “告诉我,”马地亚说,“怎么样可以犯下命案,却不被抓到?”

  “避开我的辖区,”拉夫妥说,游目四顾,想找酒来喝,“如果辖区里的警探很行,你根本就不可能逃脱。”

  “那如果我还是想在一个好警探的辖区里犯案呢?”

  “那我会在犯案前先跟那个警探攀上交情,”拉夫妥说,“犯案后再把他也除掉。”

  “有趣,”马地亚说,“我也是这么想。”

  接下来几星期,马地亚去探望拉夫妥许多次。拉夫妥复原得很快,他们经常闲聊很久,聊疾病,聊生活形态,聊死亡,以及拉夫妥在这个世界上只钟爱的一个人和一样东西:她女儿卡翠娜和芬岛小屋。卡翠娜以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响应他的爱,而芬岛小屋是他唯一能找到平静的地方。但他们聊的大部分是拉夫妥侦破的命案和他的胜利。马地亚鼓励说他一定可以战胜酒精,只要他远离酒瓶,有一天一定可以庆祝战胜酒精的新胜利。

  晚秋降临卑尔根,白昼渐短,秋雨渐长。马地亚做好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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