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近之所以叹息,有她的理由。
从少女时代起,阿贵便遭某幢与她关系深厚的宅邸附身。她的心灵被囚禁在宅邸
里,尽管身体长大成人,内心仍是个少女,一晃眼就是十五年的光阴。
去年九月造访三岛屋,在「黑白之间」倾诉自身故事的,是遭宅邸附身操控的阿贵。可说是盘踞在那座宅邸里的幽暗之物,透过阿贵勾引阿近。
所幸,阿近与阿贵携手逃离宅邸,失去寄主的宅邸崩毁,消失无踪。而阿贵也恢复原貌,就像房五郎形容的「重拾往日的美丽」。
越后屋为了让阿贵转换心情,重新振作,带着她游山玩水,看戏台表演、替她订
制新衣,或安排她学习技艺,希望她重拾在那段停止的岁月间未能体验的事物。阿贵都欣然接受。
阿近也常和阿贵见面,增进彼此情谊,并从中得到慰藉。阿贵取回人生一事,让
阿近不知获得多少救赎。因此,阿贵康复后,阿近频频造访越后屋,工作都落在阿岛身上,给她添不少麻烦。
之后,刚好平太来到三岛屋,阿近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拜完年,阿近便
没在越后屋露面。
其实,阿贵几乎已忘却先前被囚禁在那宅邸的一切,也不记得失去的家人。她只
晓得自己单独前往远方,好不容易才回来。
不过,阿贵唯独对阿近印象深刻。她记得在「某个远方」与阿近邂逅,并一起回
到这里,所以和阿近特别亲近。阿贵曾说「不知为何,总觉得阿近是我很重要的伙伴」。
两人亲密交谈时,阿贵也问过阿近:
「之前,我都在那遥远的地方干嘛?又和妳一起激过什么,怎能回来?」
阿近与越后屋的人讨论过,决定一律以「我也不记得」回答。阿近认为,对阿贵
来说,遗忘算是一种慈悲吧,刻意让她忆起往事,反倒残酷。
于是,越后屋的人总告诉阿贵「妳失踪很长一段时间」,而阿贵亦信了这个说法。
阿近暗忖,自己与阿费的缘分也该慢慢淡化。虽然不是悍然斩断两人的关系,但
逐渐淡化疏远,专心过各自的生活,对彼此都好。
一味地寻求慰藉,无时无刻紧黏着阿贵,这是错误之举。
――在「黑白之间」吐露的故事……
听过就忘,说完就忘,或许才是正确的态度。
伊兵卫和阿民也明白这一点,此表示认同。
所以,伊兵卫刚刚那句「妳没很高兴呢」,配上调侃的表情,个中另有原因。
兵卫嘴角挂着微笑的原因,对阿近意义重大,或许比她和阿贵的情谊沉重。
那就是清太郎。
阿贵恢复正常后,隔没多久,越后屋便上门向阿近提亲,几乎比谈成草鞋鞋带那
笔生意迅速。
阿近并不觉得那是晴天霹雳。带回阿贵一事,多亏有清太郎。虽然他关心阿贵,
请阿近帮忙,却不忘替她担忧,至今阿近仍十分感激。由于他大力相助,阿贵和阿近才能从那座宅邸返回。
然而,这和结婚是两回事。
阿近不讨厌清太郎,不过,现下她还没那心思。甚至,连「还没」都只是修饰词,究竟要等多久,她也不清楚,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
越后屋的店主夫妇尤其热中这桩婚事,所以传得人尽皆知。另一方面,晓得阿近
有段伤心过往的清太郎,则十分低调。不过,阿近能感到他的善意。正因如此,她才更觉得抱歉,不知该怎么解释。
此时,比伊兵卫干练的阿民居中调解,说阿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于是,这起来
得突然的婚事暂被搁置。毕竟双方还有生意要做,阿近也不愿这么快和越后屋的两人断绝情谊。
――可是,一同赏梅的邀约……
束之高阁的东西,随时都能取出。
许久未和阿贵见面,能与她促膝长谈当然高兴,但跟清太郎碰面,仍不免尴尬。这便是阿近不住叹息,与伊兵卫那调侃笑脸的原由。
伊兵卫认为,阿近又不是削发为尼,且有一、两个感情的烦恼也不坏,阿民肯定
持相同的看法。对了,连过阿岛都曾愉快地笑说:
「别想得那么严肃,这种事顺其自然就行。」
要是我也有旱先生陪在身旁该多好。
――喂,你们还早得很!
旱先生若能狠狠训斥阿近和清太郎一顿,不知会多么痛快。
她默默思索着,暗自发笑,精神振作不少。
赏梅之行定在二月一日。随着日子一天天接近,阿民开始忙着替阿近张罗当天穿
的衣裳。
「去龟户要搭船走北十间川,不晓得哪个颜色才能充分衬托出妳的肤白及水色。」
由于是赏梅,梅花的图案反而不搭调。此时,阿岛亦从旁给意见,说大小姐穿红梅图案的窄袖和服出现,犹如梅花仙子降临,别有一番风韵。这倒是,不过,独缺梅花的百花图案也不错吧?和真正的梅花相映,就构成百花盛放的景色。像这
样的场合,干脆把大小姐当三岛屋的活广告牌,好好展示推销一番,尽可能多搭些配件。阿岛,妳真是的,这种事我会疏忽吗?阿民和阿岛你―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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