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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底深渊_[日]池井户润 【完结】(13)

  “你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别瞎讲了。”

  “哟,你再大声叫嚷叫嚷。”

  我们瞪着眼对视了一会儿。

  “坂本都死了。”

  我一说这话,门就又松开了。菜绪似乎有话要说,但只说了一个“请”字就消失在楼房里。

  我走进天花板极高的正门大厅。大厅里的老式自鸣钟好像小鸽子问候客人一样,露出脸来响了几声。迎面的螺旋楼梯我十分熟悉,它仍然像我印象中的那样,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这些东西都体现着楼房主人半年以前的富有。

  我一走进起居室,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本外文书,大概是她正在读的。

  我坐到沙发上,拿起书来。这是一本介绍希腊时代美术的书籍。菜绪正在三田读大学,专攻美学美术史。起居室里,到处都是她每年数次随指导教授去希腊旅行带回来的战利品,其中大部分是古代艺术品的复制品,不过这些小玩艺儿中肯定也会有几件真货色。

  我把外文书放回桌上,注视着正在厨房泡咖啡的菜绪的背影。她那纤细苗条的身材中,蕴藏着希腊女神雕像那种丰满的诱惑。

  “你还好吗?”

  我对着她的背影问道。

  “没什么好不好的。”

  她一边摆弄煮咖啡的咖啡壶,一边冷淡地回答。

  等她把咖啡端来,并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后,我喝了一小口咖啡,味道很浓。菜绪把杯托放在膝盖上,姿势优雅地啜起小咖啡杯里的咖啡来。

  “坂本君是怎么回事?”

  “突患急症去世了。正像你清清楚楚知道的那样,昨晚守灵。”

  菜绪放下杯子说:“为什么要说我清清楚楚,为什么说我知道?”

  “因为我看见你去烧香了。”

  “原来如此呀。”

  “你到灵堂时已经很晚了。”

  “你在偷窥我。”

  “是你没注意我。”

  菜绪没再接茬儿,把话题岔开。

  “坂本得的什么病?”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感到舌尖上残留的苦味道令人回味。

  “具体什么病我不清楚,据说是对某种东西过敏。”

  “过敏?”

  菜绪颇感意外地抬起头来问:“吃鸡蛋过敏吗?”

  昨天应该进行了司法解剖,但我们还不知道结果。

  “有的人是过敏体质,坂本就是这种人。但他对什么过敏还不清楚。”

  菜绪放下正要喝的咖啡,似乎正在思索什么问题。

  “坂本有孩子吗?”

  “有一个孩子。”

  “几岁了?”

  “三岁。”

  菜绪显露出十分难受的表情。她和我一样,都是幼年丧母,跟父亲一起长大。这是我们俩的共同点,也是我们二人关系的出发点。

  我从企划部刚调到涩谷支行工作后,分管东京硅公司贷款的业务时,柳叶把他的独生女菜绪介绍给我。我分管的公司近五十家,在打交道的客户中,唯独为柳叶朔太郎所深深吸引,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成功者,或许更在于他身上体现出的人类弱点那一部分。他不仅刚毅坚强,而且细致周到,有一颗关心他人的爱心。

  我分管他的公司不久,有一天,柳叶得悉我是父母双亡的独居单身汉,就请我到他家吃晚饭。

  就在那天,我与菜绪初次相识,同时得知柳叶的家庭成员只有父女两人。我也感觉到,柳叶招待我吃晚饭,并不是想求我办什么事,而是想告诉我,他和菜绪与我一样,都是孤独寂寞的人,拥有同样的心理创伤。

  我们三人吃着菜绪亲手烹饪的饭菜,晚餐使我重新感受到久已忘记的家庭温暖。我听着柳叶讲的笑话,眼泪都流了出来,心情十分愉快。此外,因为为人正直而被从企划部贬黜的我,正在气馁消沉的时候,真为遇到柳叶这样的人感到庆幸,同时也渐渐体会到融资工作的乐趣。我虽然没有迫切希望出人头地的野心,但在官僚风气甚浓的总部机关,不知不觉地也浸润了在竞争中卑躬屈膝的意识。现在想起来,自己竟然对在银行的处境感到悲观失望很愚蠢,实在有些滑稽。

  从此以后,我常常去柳叶家吃饭,与菜绪也日益亲密起来,有时在周末还单独会面。与其说我们是在恋爱,倒不如说我们是在弥补缺乏亲人的失落感,寻求温暖的亲情关系。我们在涩谷碰面,一起去看电影,逛商店,吃茶饮酒,然后各回各家。我们的交往仅此而已。我们不可能再深一步交往,因为菜绪满脑子都是进大学读书的事,而且她是客户老板的女儿,这种工作关系在我心中也设下了一道屏障。

  柳叶朔太郎去世以后,这个宽敞的欧式庭院就剩下菜绪一人。

  像菜绪这么漂亮的美人,要想找人排遣她的孤独寂寞,可以说信手由来。

  “坂本曾经说过,‘不必指望,但有希望。’父亲临终前也说:‘菜绪,一定要盯住。’”菜绪紧咬住嘴唇说,看得出她感情几近失控的情绪,“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我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把小咖啡杯倾斜着端在手中的菜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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