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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箭_[英]阿米斯【完结】(19)

  第32节:时间箭(32)

  双胞胎和侏儒。Ahnenerbe是Schutzstaffel的一个部门。Schutzstaffel:国防部;Ahnenerbe:祖先遗产基金会。"佩皮叔叔"收到的那些头颅和骨骼,就是从这个基金会寄来的。

  对于女性,我已是个中老手,她们的招数我一点也不陌生。但我很失望,真的非常失望,我和荷妲相处的第二个晚上,并没有比第一天好到哪儿去。甚至,可说完全没有差别。婚姻关系的冰宇宙,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融化吗?缺乏一开始的吸引力,慢慢熟悉起来的理想就不可能实现了。不过没关系,我心想,就等第三天或最后一个晚上,等到我们拥有完整的时间……

  荷妲的睡衣挺孩子气的,上面印的是一个个鬼怪和妖精图案。我向这些鬼怪和妖精祈求,一整个晚上,在床上,就这么气急败坏地请求……

  后来,等我较为冷静之后,我们总算可以好好讲上几段话。她泪眼蒙蒙地一直提到dasBaby,看来这个婴孩确实为我们带来不少灾难。此外,我还强烈感觉到,荷妲很不赞同我在这里的工作。她愤怒地低语,用了一些我不甚明白的字眼辱骂我。这种行为让她的脸蛋变得丑陋,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线中。为什么我不回嘴?隔天她就离开了,而接下来的那个晚上,我便又回到月台值勤。爱玩耍的丘比特。我仍不知道我妻子长的是什么模样,她从不直视我的眼睛……

  不,是我一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情况会改善,她迟早还会再来这里。是不是有人告诉她我和那个光头妓女所做的事呢?月台上,刺眼强光和滂沱大雨里,嘈杂扩音系统发出的links、rechts(左、右)尖厉叫声中,父亲、母亲、孩童、老人各自东西,飘散如风中落叶……

  此时我突然有个可耻的想法,让整个人为之震颤。因为一班班列车总是无止无尽又极其可憎,因为风吹来的感觉像死亡的气息,因为生命是生命(而爱情是爱情),但没有人说它们是容易的。我那时的想法是:有些人的运气总是特别好。

  战事顺利进行,随着一九四四年的几场大捷,我们的工作量明显开始减轻,信心和福利也开始普遍增长。因此,营里的医生很诧异地发现他们居然有了时间和空闲,得以发展个人的兴趣。那群苏维埃的猿猴已被赶回他们冰天雪地的洞穴,营里的医生或戴上单片眼镜拿出发了霉的教科书,或翻出双筒望远镜和猎人手杖,随各人嗜好进行不同的活动。冬天虽冷,但秋天已经来了-残茎遍立的田野,痴痴傻笑的维斯杜拉河。跳蚤大量出现了,过去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跳蚤。有些病人也恢复了健康,看起来像刚洗过罂粟子浴。早安呀,挑粪大队!在荷妲写来的那些令人费解的信件中,有一封她质疑起我们这里工作的"合法性"。好吧,那我就来检视一下……

  第33节:时间箭(33)

  我猜,你也许会说我们营里有一两个"灰色地带"。最容易引起争议的是第十一号营舍、黑墙,以及政治单位的检查。其他会让人说三道四的事件自然也不会止息,例如有病人用电篱笆"自力救济"的事件,但我们都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众所皆知,我向来默默奉献,不像其他医生那样一连消失好几星期。不过当夏天的气息笼罩营里之后,我便不再需要"避暑胜地"了-我很喜欢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这才是千真万确的。"佩皮叔叔"的研究工作也有了全新的进展,他拥有崭新的实验室:大理石工作台、镍质水龙头,以及血淋淋的陶土水槽……

  "土"-这是我送给荷妲的字眼。你知道吗?她竟然没刮腿毛!这是千真万确的。关于腋窝的毛该不该刮,还可说有争议存在,但那两条腿……

  那还用说!腿毛当然是要刮的……

  在这个新实验室里,"佩皮叔叔"在敲敲打打之后,可以把一堆四不像的零散东西拼成一个人体。他的办公桌上有一个装满眼睛的盒子,你也可以经常看见他走出暗房,手中拎着一颗头颅,外面随随便便裹住的是一张旧报纸-从这张报上看来,现在我们对罗马已握有掌控力了。接下来的事你可想而知,那必定是……

  哦,这么说吧,一个十五岁的波兰人从工作台上跳下来,揉揉眼睛,然后在一名面露善解人意笑容的卫兵陪伴下,缓缓走回劳动工作的队伍。我们一起测量双胞胎,"佩皮叔叔"和我,永远没完没了的测量、测量、不停测量。在右边的最后一个营舍里,就连那最瘦骨嶙峋的病人也挺起胸膛接受医学检验,而仅在十五分钟前,这个人还硬邦邦地躺在"吸气室"地上。这简直是罪过-若"忽视"奥斯威辛如此努力作出的贡献,那简直就是罪过……

  在吉卜赛营区创立的那一天,我看见"佩皮叔叔"坐在他那辆白色奔驰汽车上,亲自从"中央医院"接出那些孩童。吉卜赛营区,满是桃红色彩,满是脏兮兮的小饰品。"佩皮叔叔!佩皮叔叔!"那些孩子大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们是在什么时候处理的吉卜赛营区?是在捷克家庭营之前吗?应该是。哎,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荷妲又来了,但她的第二次造访并不能说完全成功,尽管我们比以前更亲密了些,也一起为那个婴孩流了许多眼泪。正如"佩皮叔叔"所谓的"实验"行动-他的成功率几乎已达(这相当可信)百分之百的水平:一只红肿骇人的眼球,只需一针就能恢复正常;难以胜数的子宫、睾丸,被天衣无缝地接回原来的地方;走出实验室的女人看起来年轻了二十岁。我们可以再造出另一个婴孩,荷妲和我。如果我先前或以后哭得够凶,她就会让我做,或答应一试。但是我已经无能了,甚至连妓女那里也不敢再去。我毫无力量,完完全全地无助。清新的气味,充斥在这里的甜美味道,还有那一脸茫然的犹太人-"佩皮叔叔"绝不允许留下任何缺陷。但你也知道,这里并不是一切都甜美和愉快,无论用任何手段或方法都不可能。有些病人本身也是医生,他们没过多久便开始耍种种老把戏,而我可是打击这种龌龊行为的专家。孩子很快就要来了,这是我时时刻刻挂心的事。"佩皮叔叔"是对的,我的确需要一次长假。但是,我这趟因为参加丧礼而展开的柏林之行,结果只是一次短暂的旅程:我只记得毛毛细雨中的街道、宛如老收音机真空管的商家灯火、湿透的教堂墓地、那位年轻牧师的皮肤和体重问题,还有荷妲的父母,以及荷妲那张难看的脸。战争正在进行,我不停对每一个人说,我们正置身在前线。我们在和谁作战?石炭酸吗?当我从柏林归来,返回明亮宽敞的营区时,等待我的只是一封电报。孩子只剩一口气,医生则都束手无策。棺木尺寸约为十五乘二十英寸。我正在打的是石炭酸战争,而且吃力不讨好,没人会对我表达任何一丁点儿感恩之心。我似乎已经有呼吸困难的问题,也许是压力造成的气喘,特别是在我喊叫的时候。我不得不喊叫。坑已经溢出来了。在淋浴室,当那些卫兵触碰年轻女孩的身体时,我不断重复表达反对的态度,而这些人则嬉皮笑脸装出拉小提琴的动作。他们认为,由于我现在既为人夫亦为人父,我已变得伪善到令人作呕。当然,我很渴望看到我的小伊娃,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无论如何不好明说。我虽不再去妓院,但现在我已经知道当初是为何而去-为了感恩之心。那些从病人中选出的医生越来越难以控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要一遇到与小孩有关的工作就变得极为热心-说到小孩,他们是多么肆无忌惮,令人憎恶啊,幸好他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我并非"深陷"在追求感恩的心态里,但我也的确"陷"进去了。如果你真想搞清楚,我可以这么说:因为我喜欢人体以及所有活着的东西。我们打的并不只是一场石炭酸战争,再也不是了,战线已经大幅扩张。这是一场对抗死亡的战争,而现在正分头以多种形式进行。就像石炭酸一样,我们还得抽取氢氰酸和氰化钠。时间越来越不够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两座淋浴室。期限已如此接近,而还有这么多的灵魂仍在等待,宛如在机场上空焦急盘旋等待降落的飞机。面对这种情况,怎教人心不发痒难受呢?不过,也有几次例外应该记录下来:有个老人曾抱住亲吻我的黑皮靴;还有个小女孩在"佩皮叔叔"面前紧紧黏住我不放。我是遇到过几次这样的行为,却"没有半次"可以明确归属于那种清醒又理智的感激。哦,我当然不是在抱怨。但如果有,我自然会好过一点。"佩皮叔叔"就曾经这么感谢过我,而现在他已消失几个月了,留下我一人独自面对我的实验设备。我喜欢这个人。就像氢氰酸和氰化钠一样,现在我也开始抽取苯、汽油、煤油和空气了。没错,空气!人类渴望生存,他们拼死拼活想要生存,而你只需要二十立方厘米的空气-二十立方厘米的虚无-就可以产生生死不同的差异。因此,即使没有人感谢我,我还是坚持拿着一只如伸缩号大小的注射器,右脚牢牢地踩在病人的胸膛上,继续进行这一场对抗虚无与空气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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