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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箭_[英]阿米斯【完结】(6)

  对它来说是简单、快速的。当然,除了这个星球还有宇宙,有其他群星。我知道它们都在那里,也确实亲眼见到了,因为托德像所有人一样,会在夜晚抬头仰望天空并指点低语。然而,我却无法忍受凝望星空。北斗星、天狼星、大犬座,这些星辰都让我头皮发麻,宛如梦魇的路线图,所以千万别把那些点连起来……

  星空浩瀚,但其中只有一颗星我可以不带痛苦地凝视。那是一颗行星,他们称它为"晚星",也称它为"晨星"。那就是最热情的金星①。我知道,藏在托德那个黑盒子里的信都是情书,但我告诉自己要耐心等待。这阵子,我有时会把一些不是我写的信折起来,随便加以封缄,然后再寄送出去。这些信件都是托德制造的,用的是壁炉的火焰。我们会走到屋外,到写有"T.T.富兰德里"字样的信箱那里,把这些信件塞进去。这些信件全是写给我,写给我和托德的,不过目前和我们通信的人只有一个,某位住在纽约的家伙。信末的署名永远一样,而且内容也总是差不多。信是这么写的:"亲爱的托德·富兰德里:愿你身体康健。此地气候依旧和煦宜人。祝福你。"这种信件每隔一年就会来一封,时间大约在过年前后。没几次我便发现它们既重复又无聊,但托德的感觉可不一样。在信件出现之前的一连好几个夜晚,他都明显流露出恐惧,深陷在低落的情绪里。我其实是喜欢观赏月亮的。每到那个月的那个时刻,它的脸总是特别怯懦和优柔寡断,宛如大地上被放逐或降格的灵魂。

  第8节:时间箭(8)

  事情的发展是一个接着一个来的。新的住所,开始上班,有了自己的汽车和爱情生活。我忙着从事这些活动和诸多琐事,几乎快没有自己的时间了。这次搬家非常顺利,过程既明快又流畅。几个大汉过来,把我的全部家当都放上卡车,我便和他们一起坐进驾驶室,一路上轮流讲着笑话直到抵达目的地。这地方位于市区。沿着河流南岸的第六街前行,越过铁路,经过几道生锈围篱和残落破败的建筑,便来到我们的新居住地。这里比我们以前住的地方还小,为连体式住宅建筑,上下各有两户,共享一个不怎么大的后院。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想,这是因为我乐于见到人类多样性的缘故。美国是个极具多元性的国家,而这里甚至比多元还要多元。不过托德却迟迟拿不定主意搬来这里,我看得出来,他感到十分迷惑。例如说,我们搬家那天,当那些大汉抬着条板箱和大纸盒踉踉跄跄出入时,托德却溜进了花园,溜进那个他花了许多年工作的地方。他跪下来,把头贴至地面,贪婪疯狂地嗅闻着泥土的味道……

  花园是美丽的,有其独特之美。湿气在干草叶上形成露珠般的水滴,水滴飞上空中,仿佛因我们胸口的剧烈起伏而有了能量。水气浸湿了我们的脸颊,感觉宜人又美妙,直到我们发痒的眼睛将它吸进去为止。他为什么如此悲伤?那时候,我猜他是舍不得离开这座花园,放不下他为花园所做的一切。在我们的旅程开始之初,这个花园还是一座天堂,但经过这些年……

  唉,我只能说这完全不干我的事。这么做不是我的意思,我永远做不了主。所以,托德的泪水是痛悔之泪,或赎罪之泪,为他过去的行为而流。你看看,现在这里宛如一场梦魇,植物个个枯萎凋零,长满真菌和黑斑。郁金香和玫瑰曾在此处盛开,而他却不厌其烦地抽水和破坏,又掘出它们的尸体,一把把装进纸袋拿去商店换钱。他还把野草和荨麻插进土壤-大地似也乐意接纳这些丑陋的东西,以无形之手一攫便牢牢定在土里。同样,接下来惨遭托德一丝不苟的破坏毒手的是那些果实。绿蚜虫、粉虱、叶蜂等害虫都是他的知交。还有马蝇,他似乎手腕轻轻一挥,就能把它们召唤至面前。那些肥大的马蝇去了又来,它们在此歇息,在不怀好意的期待中摩拳擦掌。关于破坏……

  破坏是困难的,极其缓慢。如我所言,创造是容易之至的事,我们的那辆汽车就是最好的例子。在新家乔迁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往南走过几个街区,现身在一家小汽车修理厂,或说汽车坟场的地方。这里虽可用"四壁萧然"形容,但事实上根本连一堵墙也没有。就连附近的建筑物也都相当低矮,而这显然是目前时代城市很普遍的现象。你可以忍受在此地区工作,但绝不会考虑住在这种地方,因为一座都市的意义和内容全都贮存在上城,全都在摩天大楼的雕梁画栋之间……

  第9节:时间箭(9)

  说也奇怪,这辆车看起来还马马虎虎,和其他车子几乎没啥两样,托德却以充满感情的眼神盯着它。我不知是否能这么形容,托德隐约带着……

  带着一种失恋的感觉。车厂的老板走过来,用手指头擦掉抹布上的一块油垢。接下来,托德掏出八百美金给他。老板点过钞票后,两人开始讨价还价。托德说九百,老板说七百,然后老板说六百,托德却坚持一千,就这样你来我往好一会儿。当只剩托德自己与这辆车独处时,他用手指头轻轻抚摸车身。他想寻找什么?找的是车子表面的伤痕。关于伤痕……

  我记得那天早上托德十分忧郁。当天下午他还参加过一场葬礼,或只是巧合目击了一场葬礼。在那满是坟墓,却没几位送葬者出席的教堂墓地,他有点畏缩不前,只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便匆匆溜走了。那时我们搭上公交车离开,车上全是醉汉和高声尖叫的小鬼,这趟路途仿佛无止无尽,足以证明轿车不可或缺。说回轿车。每天我们都走回车厂那里,而我们这辆车子也一天天扭曲变形。八百?只要八百美金,你就能亲眼见到这些"油猢狲"①拿着铁锤和螺丝扳手,忙着对付这辆轿车,将它慢慢破坏成一团失事的废铁。不消说,到了我们去取车的时候(取车地点不在这里,而在上城某地),托德这辆车已十足变成了一个便盆,但我们的外表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交易过程包括一个极讨厌的开端-医院。是的,我们先拜访了急诊室,到那儿走了一趟。感谢上帝,幸好我们没在那里待太久。不过既然到了那里,该做的事就还得做:脱下衣服,接受戳刺拍打。不过,你可以自始至终都垂着头,不必管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毕竟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也完全没有你插手的空间。折腾一阵后,医护人员终于开车把我载去上城的事故现场。我那辆车就停在那儿,像一头突发痉挛的老疯猪,塌了鼻子,断了獠牙,还一阵阵喷白烟。当警官扶着我,把我塞进驾驶座,并努力关上已变形的车门时,我感觉并不太舒服。于是我暂退一旁,让托德来处理接下来的事。车外有形形色色的人围观我们,一时间,托德只呆呆地看着他们。旋即,他开始做动作,用脚猛踩煞车踏板让车子发出尖锐的嘶鸣,引擎也同时隆隆运转启动。他极有技巧地把车尾一甩,响亮地给路边那个弯曲变形的消防栓一记肩部正面冲撞-然后,我们便上了路,迅速回到大街上。其他车辆则呼啸而入,填满我们离开后突然腾出来的空间。说来实在凑巧,几分钟后,便发生了我们情感生活上的第一次接触事件。我们一返抵家门,托德便猛然把油门直踩到底,车子戛然而止。他并未稍作停留赞赏一下这辆轿车(了不起!现在它已焕然一新),只匆匆进屋,愤怒地喘着气把外套脱掉,径直向电话狂奔。我集中注意力,把这段插曲大致记了下来。它是这样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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