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看见了他们——一共四个人从雾霭中走出来。他们就像军队里的散兵寻找掠夺品一样，排成一条线，慢慢地朝我们走来。他们身穿棉平布衬衫，深色背带裤，头戴宽檐黑帽，脚上穿着笨重的靴子。四个人都是大个子，其中有一个还是巨人，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要不是他那身打扮，那个庞然大物真会被当成《圣经》里的先知。他足有六英尺半高。我从未见过这么大块头，这么吓人的人物。他站了一会儿，脱下衬衫系到腰里，似乎急于展现他那强健的体格。他那隆起的二头肌有一般人的大腿那么粗，宽大的胸脯上一条条凸起的肌肉编织成一张铁网。
然而，最吓人的还是他那张大红脸。脸上的所有器官——那宽阔的鼻子，那血盆大嘴，那野兽般的眼睛——全是那么粗糙和出奇的扁平，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轧过似的，结果使得那张脸毫无表情，就像棍头一样粗钝。那茅草般的红胡子和那从未梳过的长头发，又使那人凶恶的外表平添了几分吓人的成份。
“勒格朗德，”福尔摩斯说。“我应该是没有猜错。”
这四个人的打扮和凶猛清楚地表明他们是伐木工。他们手里拿的长棍子使他们显得更加令人恐惧。那奇怪的棍子一头是钩子，一头是铁尖儿。在殊死搏斗中，哪一头碰上都会要命。
“我听见他们的声音了，”其中一个人说。“他们就在这。我闻到了。”
“他们什么味儿?”勒格朗德问道。他显然是这帮歹徒的头头。
“英国垃圾味儿，”那人回答说。
勒格朗德嘲弄似的哈哈大笑。“垃圾味的确不好闻，对不对?好了，先生们!你们在哪里?你们不应当藏起来，是不是?我们只想和你们谈谈。所以你们不要当女人精。(2)哎，我说杰克，我看我们的英国朋友还有点害羞呢。他们不愿意露面。”
“喂，不要再装模作样了!”那个叫杰克的人一边朝我们这边看一边说。那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们被发现了!
“嗨，猫!瞧那儿!”他指着我们喊道。
“我看到他们了，”勒格朗德说。他的脸因为狞笑而被扭曲。接下去的那一时刻我将永远难以忘怀：勒格朗德居然开始唱起那首老童谣来：“法，否，凡，飞，我闻到了英国人的血味。”
因为没有别的武器，我从脚下捡起一块大石头，心里一直在咒骂自己不该丢了手枪。与此同时，福尔摩斯始终保持着决心以死相拼的样子。我知道，那几个嗷嗷叫着向我们步步逼近的家伙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将遇到殊死的抵抗。
“福尔摩斯，”我说，“如果这就是我们的最后归宿的话，那我只想说：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亲爱的华生，”福尔摩斯温情地回答说，“你也是。不过我们今天完不了。我向你保证。”
于是我们站了起来，准备同邪恶势力进行我认为是最后一次的搏斗。杀手们挥着大棍，令人毛骨悚然地吼叫着向我们冲来。
接着发生的情况十分令人震惊：我们身后的树林里“啪”地一声枪响，打飞了勒格朗德头上的帽子;片刻之后，杰克的帽子也被打飞。这两个人和他们的同伙都楞在那里。紧接着又是两枪，打得他们脚下尘土乱飞。
我不知道子弹是从哪里飞出来的，勒格朗德和他的喽囉们也不知道。他们似乎都被吓瘫了。一时之间，我们都像冻僵了似的站在那里。接着，我看见从林间空地里出来一个人，一个我和福尔摩斯所遇到过的最了不起的人物之一。
那人手里掂着一支步枪从树林里走出来。他六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灰色长须，灰色的长发几乎披肩，深眼窝里那双煤球似的小黑眼睛像猎鹰一样警觉地望着我们。这个吓人的人物从上到下穿着一身鹿皮。就连纳蒂*邦泼(3)本人也未必会有他这样地道的粗野的林中原始人形象。他使起步枪来得心应手，但那并不是他唯一的武器，因为他的腰带上还别着一把手枪和一把长刀。他一边朝我们走来，一边用步枪瞄准着我们的对手。我突然认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在欣克利时的那个神秘的“影子”。
我正要告诉福尔摩斯，那人突然态度强硬地说话了，一下子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刺客们，你们最好走开，”他对那几个伐木工高声喊道。“你们正站在波士顿*科比特的射击范围之内。波士顿*科比特可是指哪打哪的!”
“这事跟你无关，汤姆!”勒格朗德吼叫道。显然他认识科比特。“再说，我们四个人，你一个人，没你的便宜占。”
“波士顿*科比特识数。不过我现在看到的是，那个名叫让*巴特利特*勒格朗德的人可怜的脑门上被穿了一个银币大小的洞。”
接着，我们的救星举枪瞄准勒格朗德并扳起了扳机。“对我的话你有何见教，刺客?”
勒格朗德并不答话，举起棍棒准备进攻。说时迟，那时快，一颗子弹“啪”地把棍棒打成两截，木头的碎片扎进勒格朗德的手心里。
“哎哟!”勒格朗德尖叫一声跪倒在地上。血从他的手上直往下淌。“你打着我了，你这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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