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番话太不寻常了。尽管屋里很热，我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我不明白福尔摩斯的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谈鬼似的。这似乎使得他的话特别发人深思，因为福尔摩斯是最不迷信的人之一。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说。“你是不是认为这一案件中有某种超自然成分?”
“超自然?”他带着绝对不相信的神情说。“哪里话!关于这件事没有任何超自然的东西，华生。要有的话，这个世界可受不了。实质上，我担心这是一个沉浸在仇恨与愤怒之中的案件。”
“你把我弄糊涂了，”我说。
“那是因为我自己也糊涂了，亲爱的朋友。”
“什么意思?”
福尔摩斯又叹了口气，似乎感到了某种特别沉重的负担。他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托住下巴。他说：“华生，罪恶也是自然界的一种事物。就像我们周围的树木一样，是由一颗种子萌生的。那颗种子，或者叫动机，可能是贪婪、复仇、欲望、绝望，或别的什么上百种东西。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罪恶，无论是多么微小的罪恶或多么可怕的罪恶，都离不开那颗种子。是那颗种子导致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犯罪形式本身会反过来指明那是一颗什么样的种子。比如说，假如你发现一个非常富有的人被谋杀了，或者他的安全受到了威胁，那你就可以断定，犯罪动机是贪婪，尽管在掌握确凿证据之前你决不应排除其他可能性。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明白。”
“但在这个案件中，华生，犯罪的种子是什么呢?是什么在驱使着红魔呢?金钱?他一分钱也没要过;复仇?没听说他受到过任何伤害;权力?靠恐吓是无法把希尔先生从发号施令的地位上赶下台的;意识形态?尽管他喜欢搞一些无政府主义的阴谋，华生，但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能够证明红魔是受某种社会或政治信条驱使的。所以你看，问题就在这里。这个案子的中间有一个大洞。我们只有把这个空洞填起来，才能制止红魔犯罪。”
“可汤普森先生竭力想得到赏金又作何解释呢?这难道不表明这一案件的根源是贪婪吗?”
福尔摩斯摇摇头。“那位警察局长在这出戏里充其量只是个跑龙套的。”
“你为什么敢这样肯定?”
“亲爱的华生，因为在所发生的事背后，有一个城府极深、才智非凡的人。在这方面，汤普森先生他远不够格。而红魔呢，无论他可能是谁，他也是被某种强烈的感情套住了。那是一种危险而又不稳定的结合，华生。所以我担心，极大的危险正等待着我们。红魔已经袭击了我们一次。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说明，他不会再伺机袭击我们。”
“关于红魔究竟是谁，你有什么线索没有?”
“我有怀疑，”福尔摩斯承认说，“但没有证据。从一开始这个红魔就表现得非常聪明。”
“不过我觉得，我们已经找到他了，因为那位局长肯定知道红魔的身份。”
“也许是。但是大比利那人很难指望。实际上，他所了解的情况可能远比他声称了解的少得多。而且，我对他所提供的情报的价值也不抱太大信心。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尽可能把他所知道的情况都掏出来。”
“好吧，但愿我们明天一切顺利，”我竭力抑制住哈欠说。“现在恐怕我得去睡觉了。这一天真是又长又难挨。”
“哎，我真羡慕你，华生。你有规律的生活习惯。我从未见过你什么时候让一时的忧虑和烦恼干扰过甜蜜的睡眠。很好，我的朋友，那你就休息吧，”福尔摩斯说。他站起身来，往桌子上放了两元钱的饭钱。“在你做美梦的时候，我还得忙别的事情呢。”
第十三章 “我真是个傻瓜”
第二天早晨开始了。像欣克利的所有其他日子一样，淡红色的太阳从烟雾腾腾的地平线上升起。空气干热难受。我洗漱完毕去敲福尔摩斯的门，他不在。我便下楼看他是否在餐厅，他也不在。于是我就去问前堂的接待员。
“贝克先生一大早就出去了，”那位接待员懒洋洋地回答说。“像是有什么急事。从那以后没看见他。”
我想，福尔摩斯反正一会儿会回来的，便又回到餐厅，草草吃了早餐，出外散步去了。我沿着那条主干大街走了不到一个街区，就看到福尔摩斯拿着手杖，慢慢悠悠地从镇子北头回来。
“早上好，华生。”他说。“你起得真早啊!”
“我知道没你起得早。你去欣赏美妙的田园风光了?”
福尔摩斯笑笑说：“哎呀，华生，你今天真是岂有此理。不，田园对我没什么吸引力，空空荡荡，杂乱无章。不过，我发现有个地方值得一看。”
“换句话说，你去干正事了。”
“也可以这么说。我到我们要和汤普森先生碰头的那个沙坑看看。大比利的接头地点选得真好。虽然那个沙坑在镇子以北不过四分之一英里远，但却是个偏僻隐蔽的地方。坑离地面很深，三面陡坡，人藏在坑底行人绝对看不见。我们可得小心点，因为夜间那坑里会像冥府一样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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