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的话,那你应该知道谁是这次施工的出资人。我想,相关的信息应该会通报给理事会的成员,并且通过投票了吧。”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
“第一批资金是贷款来的。这部分理事会投票通过了。”
“其余部分呢?”
她合上皮包,耸了耸肩。
“其余部分会在适当的时间投票表决,但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校方打算从哪儿搞到这笔钱。”
这个回合我胜了。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还记得让-克里斯托夫·格拉夫吗?”
“当然。他是个好老师,”她肯定地说,“有些脆弱,但是个好人。”有时,泽莉还是能说出几句靠谱话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她向我发难道:
“关于人为什么自杀,哪儿有什么唯一的、合理的解释?”
“在自杀前,让-克里斯托夫给我写了一封信。他告诉我说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但对方并不爱他。”
“爱一个人而不被对方爱,这是很多人的遭遇。”
“严肃点,行吗?”
“可我明明很严肃啊。”
“你当时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让-克里斯托夫和我说过。”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的心灵导师格拉夫,我认识的最细腻、最慷慨的人,竟然会欣赏泽莉·布克曼。
“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认识。”
“是谁?”
“你烦死我了。”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这么说我了。”
“我觉得肯定不是最后一次。”
“那个女人是谁?”
“如果让-克里斯托夫没有跟你讲,那我也不能告诉你。”她叹气道。
她说得没错。这件事让我很难过,可我理解个中缘由。
“他之所以没跟我说,是出于腼腆。”
“那你就该尊重这份腼腆。”
“我跟你说三个名字,你回答我是对是错,可以吗?”
“我才不跟你玩这个。别去破坏逝者留给我们的记忆。”
然而,我太了解泽莉了,她一定忍不住不玩这个肮脏的游戏。因为在那几秒钟里,她会拥有对我的控制权。
果然如此。就在她穿上拉绒外套时,她改了主意:
“如果你只能说一个名字,你会从谁开始?”
第一个猜想脱口而出:
“不会是我妈吧?”
“不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冒出这种想法的。”
她走下舞台的台阶。
“是你吗?”
她冷笑道:
“我倒希望是,不过不是。”
她穿过阶梯教室,一直走到了门口。
“你离开的时候把门带上,好吗?”她站在远处对我说。
我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是雯卡?”
“猜错了。拜拜,托马斯!”她大叫着离开了教室。
我独自站在舞台上,面对着台下的幽灵观众。黑板旁的门没锁。我模糊地记得,里面那个房间被大家戏称为“圣器室”。我推开门,看到里面没有任何变化。屋顶偏低,但是空间够大,用途多样:后台排练、存放演出服和道具、储藏俱乐部的老资料。
房间的最里面是几个金属架,上面摆放着一些文件和纸箱。每个纸箱都对应着一个学年。我逆着时间向前找,一直找到了一九九二至一九九三学年。纸箱里有宣传单、海报,还有一个鼹鼠皮(Moleskine)风格的大笔记本,里面记录着各场演出的售票数量、订单详情、阶梯教室的维护,以及道具器材的管理等内容。
所有的资料都整齐地做了标注,但上面不是我母亲细长、紧凑的字迹,而是泽莉·布克曼那宽大得多、圆润得多的笔迹。我拿起笔记本,走到房里唯一的一扇窗前,仔细阅读道具清单。读第一遍时,我什么都没发现,然而,读第二遍时,我却注意到了如下内容——一九九三年三月二十七日,也就是春季盘点时,泽莉记录道:一顶棕红色假发遗失。
我又要剑走偏锋了——这句话其实说明不了什么,道具的消耗、损毁非常频繁,一件演出服或道具消失不见,肯定不是多大的事。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这个发现让我离真相更近了一步。然而,那真相既苦涩又灰暗,我似乎又在步步退却,与它渐行渐远。
我关上门,离开阶梯教室,回到了图书馆。我把自己的东西收进包里,走到门口的借阅区。
轻佻的眼神、略显夸张的笑容,还有故意甩到后面的长发——在我前方十米远的地方,波利娜·德拉图尔正对着两名预科班学生卖弄风姿。那两个金发男生高大魁梧,看他们的着装、言谈还有大汗淋漓的模样,应该是刚刚痛快地打了一场网球。
“谢谢您的帮助。”我一边说,一边把《南方信使》报还给她。
“很高兴能帮到您,托马斯。”
“我能把年鉴留下吗?”
“行,我和泽莉说声,但您想着回头还我。”
“还有最后一件事。报纸缺了一期,一九九二年十月那期。”
“嗯,我发现了。那期不知道哪儿去了。我那会儿找来着,想着是不是掉到书架后面了,可是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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