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于地母的形象，王葡萄在乡土境遇中的感恩与仁爱也是无私和不计回报的投放。小说将王葡萄生命中的人划分为几类：以孙怀清为代表的父亲、有关于xing爱的男人、和游走于村里和村外的人。而王葡萄作为作者女xing寓意的代表，由时间共同完成了对前面几类人的包容和救赎。当沾染于时代混浊的人和事在每一个动dàng洗尽铅华之后，就都回归到和她一样的本真。“人都是这样，记不住羞rǔ；痛苦只有变成了滑稽荒唐的事才会给人记住”[9]，这是王葡萄对人生最好的解答。作为女xing的她从来不会去记住羞rǔ和痛苦，而和她有所染的五六个男人，在她纯然的感qíng和付出看来也显得美好和真挚，一如她对父亲和生活的付出。任何困窘在她面前，“能活着”就没有什么还比得了这个更重要，母xing和雌xing感qíng中所充分表达的这一点生存哲学，宽恕了所有的丑恶和罪过。
不同的女主角、不同的空间、不同的时代，但《少女小渔》中的感染力呈现出相同的qíng感况味。这则故事里的所有人物中小渔无疑是受伤害最大的，但她却最少体现出屈rǔ的感受，她自己的行为选择展示出一种从女xing世界折she的人xing之美。被感化的洋老头是作者借小渔这样一个弱者中的qiáng者，去发掘心灵世界中具有博大人xing的人物之一。也像作者借塔瑞之口所说的那样：“跟人在一起，畜生就变得像人了；和畜生在一块，人就便成畜生了”，[10]是真正揭示了人xing之善的光芒和人格力量。无疑，小渔作为这样的“人”，是救赎了和“畜生”在一起的“人”的女人。这里人的善意、爱意和同qíng都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身处弱势和窘迫，却没有湮没了本xing的善良。相反人xing的光辉正是通过对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中边缘人jīng神世界的惠泽，才显得更加可贵和令人崇敬。
解析完严歌苓从女xing角度对于人xing“善”意的启迪，我们再来看一看她作品中从儿童角度对于人xing盲点的挖掘。
人的天xing中可能都有不为人知或不为己知潜意识隐藏的一面，只有被开掘出来，人xing才是完整的。这种人xing苍白的另一面往往成为普通成人视野的盲点，被忽视或有所缺失，而作家理应具有义务和责任以审美的态度去审视、提炼。严歌苓就善于利用别致的儿童视角来体察这种微妙的人xing，一方面孩童置身于成人的世界进行着不完全的参与，有着生命感悟的话语发言权；另一方面孩童处在成人世界的边缘，有别于成人的感知模式和思维经验，他们不时的抽出身来用一种更加冷静和生疏的姿态旁观和思考，是一种自觉和不自觉的宣泄。即使在现实中，孩子往往天真的言行也常常一针见血地点破事物的症结所在。作者关注为人们所缺失的人xing鄙陋和所习惯的人xing盲点，因此她善于通过借以建立这样的观察视角，巧妙的展现一种有别于成人感受的文学世界。儿童视角以质朴不加雕琢、近乎原生态的叙事方式，益于从细节全面xing地梳理qíng节、再现故事qíng境。不添加成人理xing概述和主观倾向的评述，客观地在叙述美好的同时bào露出人xing和社会荒谬悲悯的一面，也更加能够表现现实和历史的复杂xing，有着可以探讨的广度和深度。
像《穗子物语》里作者以幼年穗子的“叛变”，树立了其最令人不堪的“墙头糙”形象：喜新厌旧、嫌贫爱富、见好就收。作者用没有挑剔、没有偏袒的语言冷静陈述：一半在重演、一半在揭示。作者所描写的童年穗子从开始坦白地呈现自己的yù求和反抗，直到在即将扭转的局面中收敛自己的锋芒，反抗变得隐晦而低调，流露出人xing中不被觉察的隐隐绰绰的虚伪，充满了自我保护。穗子又在此后屡次表现出略显反感的姿态，在时代和现实的环境下已显得不痛不痒，也有人xing中的自我保全。一切借穗子表现的一种不再幼稚的邪恶，映she了成年世界温qíng落败于时代压抑下的人xing扭曲。动dàng的社会促成不健全不稳妥的人xing，而在时过境迁的途中也总是习惯xing地避免自己对过去一段良心上的谴责。如作者所述，当穗子在“摇窝”中开始的“人生第一次的见风使舵”，对穗子以及人xing的表现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人们在晓得人事是非后的一切“趋利避害”都来源于幼时的一次潜意识，童年或者往昔记忆中留下的，是残缺而难以启齿的片断和无可避免的缺失。穗子只是被缩小的一个典型，识时务的忘记一切该忘记的，顺应了“疾风劲糙”的规律。作者旁述一般揭露全身心介入主角的童年穗子，呈现出亦真亦邪的矛盾个体和躲藏在人们潜意识下掩盖的yīn暗面，一方面成就了穗子的形象塑造，一方面也bào露了人xing的灰暗。严歌苓笔下透析的人xing直白充满了自私的自我保护，这种人xing对归咎的回避也充满了自我保护。以孩童出现的这种人xing形象，令人有所悲怜宽恕，也有利于作者继续小说qíng节的开展。
而《角儿朱依锦》中弱者对于弱者的保全，从侧面反衬出了大环境下人xing共同的丑陋：文明象征的名角ròu体和jīng神都被****、医生丧失职业本能甚至人xing本真、旁观人的自我保全和对yù望的垂涎，守门人萎缩压抑的心理和感qíng……从众多漠视的意象中唯一脱颖而出的是童年穗子。而这，恰恰是反衬和隐喻了现实社会的冷漠和荒诞。在那个人人随时都可能被****、力求自保的时代，弱者对弱者地维护和力所能及显得久违而突兀，而这又无能为力得可以预知结果。穗子不完全的介入现实事件，一方面参与对理想的挽回，一方面见证丑恶。她所关注的一切已成为成年人所认为习以为常的“惯例”：例如朱依锦的死去。作为一个时代中人xing异化的牺牲品，死亡解析着适时微弱的人xing里“善”的无力，事实也更是侧面揭示了成人世界的荒谬和可憎。
再一次超脱于穗子不完全介入的形象，《乖乖贝比》的弱小女孩的所有举动和经历，都透露着一种无常的冷静：包括把仇恨书写的平静言语一字一字说出来，包括抛弃救世主象征的凯瑟琳。她生活在充满冷血的环境，见证人xing泯灭的屠害、旁观脆弱易逝的生命，经历扭侥幸地死里脱生……这一切都过滤了她的qíng感。她既不参与成年人的同流合污，也不参与弱者的悲悯陨灭，使她之所以能够bī近现实，残酷地演绎一出出的耐人寻味。作者使“乖乖贝比”独自成为一个异常犀利的昭示者，昭示人xing不被惩罚的丑恶，也昭示无用的神权信仰。所有的残酷已经发生之后，祈求万能上帝的感化也是无用的，人类单纯而天真的jīng神崇拜被“贝比”毫不留qíng的漠视和抛弃。神圣信仰的尴尬和无能又有同于《金陵十三钗》中遵循上帝指引的神父流露的“心里一阵释然”，两者有着同一种意味的荒诞。
四、结论
优秀的文学作品用以陶冶人的xingqíng，提供给深厚的审美价值，正如严歌苓的写作宗旨：“艺术家的良心有没有违背，它不承担文化的、政治的责任，它只有一个责任：审美。它把一个作品的审美价值完全挖掘出来了，它就成功了。”她信奉美学是第一步的，良好的美学基础是一个作家立足于文学史的先决条件。作为小说家的严歌苓，一直有着如何最大限度将真实提纯，将虚构艺术化的可贵之处。她丰富而曲折的时代经验和qíng感体验，对她写作气质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她在这个过程中关注着边缘社会的jīng神世界，也一直催化着一个又一个鲜明而生动作品人物，从她阅历沉淀的生活原型中提炼出来。她的许多作品人物皆以感qíng的付出和演绎体现人xing真正的“善”意。所塑造的女xing人物需要保全自身苟且生存，又不会淡忘掉“人之初、xing本善”的本真。她善于关注女xing的qíng感与命运，并从这群人中以小见大展现人隐秘的内心世界，将现实探索寓于其中，把握住人xing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所具有的丰富的内涵。这些都有助于作者通过感qíng的构架协助完成从女xing世界向人xing世界的透视和描摹。
而对于生活中的“丑”的艺术审视，则是属于另一种层次上的审美。一方面“丑”的表现更加从侧面反衬出美的内涵和必要，突出和彰显了它所映衬的美；另一方面“丑”也更加丰富了人物形象和qíng节结构，使整个人物趋于丰满、文章架构jīng巧完善。从这一范畴上来说，“丑”和美一同构成了整体美的一部分。“丑”往往比“美”更加具有所不能体现的复杂内涵，包含着更多的不确定xing因素，展现出一个非一元化的多元社会，这种效果更容易带来一种接近客观真实的力量。丑不仅仅代表了人xing的负面，其与美相比较、相对立而存在的生活样态，更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异化。
作者所渲染的“美与丑”、“高尚与卑陋”的二元叙事结构将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推向历史的洪流中考验，在对立和映衬中拷问人xing潜伏的亮点和盲点，并运用不同的视角表述。严歌苓说：当一个故事在灵魂中萦绕了20年还不散去，就值得好好写下来。这么长的时间沉淀，足够作者将目光转回历史的尘烟透视人xing的复杂、审视人xing的限度。面对一切苦难的从容镇定和不被混浊涂污的率真纯然，是作者最向往的美。于是她不书写人如何被压倒，而是观照在困窘中磨砺出的人xing张力、在事态中人xing的缺失，从这样独特的视角开始对人xing的思索与探求。
注释：
[1]陈思和，《人xing透视下的东方伦理》，《文汇读书周报》，1998.7.11
[2]庄园，《严歌苓访谈》，《华文文学》，2006年第1期，第101页
[3]吴晓东、倪文尖、罗岗，现代小说研究的诗学诗域，[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9
[4]严歌苓，《穗子物语》，广西师大出版社，2005
[5]严歌苓，《穗子物语》自序，广西师大出版社，2005
[6]严歌苓，《扶桑》，中国华侨出版社，1996年2月第1版
[7]、[8]张爱玲，《张爱玲文集卷四》，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
[9]舒欣，《严歌苓――从舞蹈演员到旅美作家》，[N]，南方日报，2002.11.29
[10]严歌苓，《第九个寡妇》，作家出版社，2006
参考文献：
[1]严歌苓《穗子物语》，广西师大出版社，2005
[2]严歌苓《第九个寡妇》，作家出版社，2006
[3]朱耀龙《爱qíng：一种纯真的原生美――对严歌苓小说 扶桑 的qíng感解读》
[4]庄园《严歌苓访谈》，《华文文学》，2006年第1期，第101页
[5]张爱玲《张爱玲文集卷四》，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
[6]金岚《唱响人xing之歌――严歌苓小说浅析》，铜陵学院学报，2004年第3期
[7]舒欣《严歌苓――从舞蹈演员到旅美作家》，南方日报，2002．11．29
[8]曾艳《对岸的写作――论严歌苓的小说创作》，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6．1
[9]王卉《关于早期移民的女xing言说――简析严歌苓的小说 风筝歌 与 乖乖贝比 》，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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