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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大地震亲历记_冯骥才/陈建功等【完结】(74)

  这些都是jī毛蒜皮的小事。大事是鲁桂花的大女儿和工程师的儿子好上了。鲁桂花当妈的早就看出了眉眼高低。工程师当爸的在家也肯定不是把注意力全放在那几块走字儿的表上。但谁都不说。鲁桂花当然是希望工程师先说,可工程师就是不吭声。鲁桂花怀疑工程师是揣着明白卖糊涂。鲁桂花感到特别棘手。五口子大活人酱在一个屋檐下,想gān涉都gān涉不住。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她一点也闹不准。在单位里,震后重组的家庭中发生的家长里短,一直是磕不完的瓜子,来供大伙磨牙。这类事,已在别的类似家庭中发生了。但鲁桂花还是默默地希望这只是兄妹之间的一种不太注意分寸的亲昵,是一种好感,或者说是年轻人异xing间的làngdàng。但动真格的,最好别发生在她的家里。事qíng并不按她的心愿发展。有一天,她下班回来,发现屋里的门在里边cha着。她瞟了一眼院子里的自行车,就没再使劲擂门。门涩涩地开了。屋里的人,一如所料。大女儿红脸涨脑地低头扫地,工程师的儿子打个招呼后影子般借故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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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山震后重组家庭的故事(5)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鲁桂花知道,再装聋作哑下去,家事很快就要成为家丑。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真到那时候,再紧的门,也关掩不住。鲁桂花不得不跟工程师商量:“给他俩登记了吧。”这话由她这一方说出口,她感到莫大的屈rǔ。工程师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没多久,一个屋檐下变出两个户口本。那时候,正值唐山震后的第8个年头,大批简易房拆迁,迁入新建的楼房。小两口幸运地及时得到一套一室一厅的楼房,老两口和小女儿住楼下三居室。

  日子陷入平稳时期。一对称兄道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成了夫妻这件事,在许多人眼里觉得也属正常,肥水不流外人田。鲁桂花也慢慢觉得这不是件什么坏事,甚至有亲上加亲的一种意味。重组的一家人内部又结成一家人,大家套小家,有事更好商量。过了一年,小两口有了男孩。孩子长成牙牙学语般大的时候,鲁桂花执意要让孩子叫她奶奶。小孩就叫奶奶,奶奶,一直在“奶奶”的怀里长大。鲁桂花自动担负起看孩子的责任。自己这把岁数对婚姻质量的改善已没有要求,如果自己的婚姻引来和成就了大女儿的婚姻,这种奇特的家庭模式,也算是命中注定,意外之得。信命没什么不好,信命能平息和淡化心中的浓浓苦楚。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这样丰衣足食,天天过年的好日子,绝对是在地震中死去的人所无法想像的。她只能怪前夫没能活到今天,没福消受。女婿或者说儿子在外贸系统当司机。上个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初,在外贸系统上班,福利和实惠非一般别的单位所能比。尤其是小女儿,有事没事最爱坐姐夫的车出去兜风。小女儿还在上技校,早上匆匆忙忙经常顾不得吃饭。当姐夫的比当妈的想的还周到,总要在早餐桌上预备下蛋糕、月饼和苹果之类充饥的东西。姐姐和姐夫吵架了,小女儿每每站在姐夫这一方。假期的时候,小女儿就是女婿身后的尾巴和影子。孩子由“奶奶”全天候带着。小孩吵夜,小女儿说影响自己休息,主动提出到楼上和姐姐、姐夫住一起,鲁桂花没有提出反对。楼上是一室一厅,小女儿就在客厅里支了张chuáng,拉了个布帘。

  没过多久,平静的日子打破了。楼上大女儿和女婿夜里经常吵架,声达户外,街坊四邻屡有怨言。鲁桂花从此夜夜不得安宁,竖起两个耳朵听楼上的动静。楼上的“战事”不断升级,工程师能做到充耳不闻,黑甜一觉到天亮,可苦了鲁桂花,像消防员一样地扑火,楼上楼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奔徙。有一天,大女儿终于指着丈夫说出了实qíng:他夜里起chuáng解手,总也不回来。小女儿站在一旁,表qíng漠然,一言不发。

  鲁桂花又一次遇到了最难堪的事qíng。她气急败坏地和工程师摊牌:“你要是再说管不了,咱俩老东西先离婚,我们娘仨跟你们爷俩,我丢不起这张老脸。”楼上的战事未息,楼下的祸端又起:工程师急火攻心病在chuáng上,到医院一查,脑血栓和小脑萎缩同时并发,犯一回重一回,直到现在,比植物人qiáng不了多少,伺候病人,照看孩子,全是鲁桂花一个人的事。

  女婿和小女儿在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失踪了,后来知道是去了广州。一个月回来后,工程师的儿子和鲁桂花的大女儿办理了离婚手续,在外边租了处房子,和鲁桂花的小女儿住到了一起,和谁都不用商量。

  伫立寒风中,鲁桂花经常想起那个来人给她介绍老伴的夜晚:满堂儿女,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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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客(1)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冯骥才我一低头,一个景象如同画面一样跳入我的眼帘;在这唐山人睡过的chuáng前,靠近chuáng头的地上,竟有二三十个捏瘪了的烟头,一大片洒落的烟灰和废火柴棍儿。我心中不觉一惊,啊!他整整一夜没有睡觉呢!跟着我好像一切都明白了……

  一出差在外,住那种简陋蹩脚的低等小旅店,再碰上一位打呼噜如牛吼的同屋伙伴,便是最倒霉不过的了。

  我偏偏碰上一位。一看他皮松ròu肥、肚大腰圆的模样,便知一准是个打呼噜的老手。虽然我常常失眠,又常常出差住店,对各种怪腔调的呼噜声都耳闻过。但听到这位伙伴的呼噜,仍不免大为惊异!他每晚躺上chuáng,几乎没有完全入睡,鼾声即起,很快就如雷贯耳了。而且要打上整整一夜,中间很少停歇,还能变换出各种花样!我最怕他一种呼噜,就是一声声愈紧愈响,到达高cháo,忽然停歇,然后“噗”地一声,好像把含了满满的一口水喷出来,跟着重新再来。因此他每一停顿时,我都要用被子捂住耳朵,怕听他那不知什么时候“噗”地一下。原来世界上不单有吵人的呼噜,还有吓人的呼噜。

  偏偏不巧的是,我所办的事qíng碰上了棘手的环节,看来还要在这里住上半个月。如果照此下去,白天跑一天,夜里提心吊胆睡不着,可得累垮了。我真佩服同屋的另一伙伴——一个年轻人,爱说,爱热闹,事事好奇,喜欢打听盘问;他是打东北本溪市来的,为厂里搞一台真空镀铝机。这个世界更适合年轻人,他们的事好办得多,机器早就弄到手,但他并不急着回去,因为厂里很多同事托他代买的皮鞋、玩具、糖果、衣料还没购齐。他就整天上街去转,排队挨个,争买抢购,晚上回来讲讲白天碰到的趣闻,有说有笑,然后躺下就呼呼大睡,丝毫不觉得同屋那位呼噜大王对他有什么妨碍。

  一个人总会由于自己的某种缺陷不足而羡慕别人。脸黑的羡慕脸白的;记xing差的羡慕记xing好的;牙齿糟烂的,羡慕别人的一口好牙;手笨的,羡慕人家心灵手巧;老年人羡慕青年人jīng力有余。我这个多年患有神经衰弱的人,自然对这个能玩能睡的东北小伙子羡慕万分。同时,也暗暗巴望这位呼噜大王尽快离去。我无可奈何,正要换一个旅店时,呼噜大王忽然收到家里打来的加急电报,催他回去。这真是谢天谢地了!这人一走,屋里静得出奇,好像搬走了一个乐队。我对同屋的东北小伙子说:“你晚上别出去了,咱早点睡觉吧!我得把这半个月缺的觉补回来。”说到这儿,我心里忽有所动,有些顾虑地说,“但愿今晚咱屋空出这铺位,别再有人来睡了。”

  晚饭后,天yīn上来,又是风,又是雨。嘿!天助人愿,这种天气,这种时候,多半不会有人来住店了。我打了一盆热水烫脚,打算今晚舒舒服服睡一大觉。那东北小伙子正在chuáng上整理他白天抢购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忽然有人推门进来,用一种平稳的低音问我:“这屋里是有个空chuáng位吗?”

  呀,来新客人了。我的运气真糟!对于我来说,任何一个同屋的新伙伴,没有经过睡一觉的考验,便都是一个令人担心的未知数。

  二这是一位50来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手提一个耷拉着背带的黑色人造革皮包。一件旧蓝布上衣的肩头,给雨水打湿。一顶普普通通的蓝便帽,帽檐低低压在眉毛上边;帽檐下是一张发暗而陌生的脸。在我这常出差的人的眼里,一望而知,这也是个整年在外边奔波办事的人,而且准是刚下火车就赶来住店了。

  他倒不像爱打呼噜那种人——这并非自我安慰。瞧他,gān瘦、利索、沉稳,不是躺在chuáng上就虎啸猿啼那副架势。他进来后,脱下外衣搭在椅背上,就从提包里拿出水碗斟一杯热水,放在眼前的桌角上。也不和我们说话,只是打量一下我和那东北小伙子两眼,随后就掏出烟,坐在chuáng头,左臂肘支在chuáng架子上,一动不动地抽起烟来。不多时候,这人就像山顶上烟云缭绕的一块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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