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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_阿来【完结】(97)



    姑娘十分乖巧,她脱光了我的衣服,叫我只管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她来做所有的事qíng。她果然gān得很好,我一动也没动,就让周身舒服了。之后,我们两个也不穿衣服,就躺在那里jiāo谈。这时,我才知道,她们并不是什么戏班子,而是一群专门用身子做生意的女人。我成了她们在这里的第一笔生意。我问她,对那些对女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土司们有没有办法,她说有。我说,好,这些老家伙他们有的是银子,从今天起开始做他们的生意吧。

    晚上,土司们享受到了收钱的女人。

    第二天,老家伙们再聚到一起时,人人都显得比往常容光焕发。有人还问我,我们自己的姑娘怎么没有这样的本事。

    女土司独睡空房,眼圈都是青的,她恨恨地对我父亲说:"看看你们麦其家吧,你的大儿子带来了鸦片,傻瓜儿子又带了这样的女人。"

    麦其土司说:"你又带来了什么?你也给我们大家带点什么来D巴。"

    女土司说:"我不相信女人有什么不同。"

    众土司都说:"住嘴吧,每个女人都大不相同。"

    只有汪波土司没有说什么。楼上唱歌的女人可望而不可即,大帐篷里的姑娘却实实在在,美妙无比。

    现在,土司们恍然大悟,说:"麦其少爷是请我们来享受这些美妙的姑娘。"

    huáng师爷说这些姑娘叫jì女,那个大帐篷叫jì院。

    jì院老板对我说:"少爷有两个专门的姑娘,其它的姑娘你不能去碰。""为什么不能?""那些姑娘不gān净,有病。""什么病?""把男人的东西烂掉的病。"

    我想保不出身上这东西怎么会烂掉。老板叫来两个姑娘,撩起了她们的裙子。天哪,一个姑娘那里已经没有门扇,完全是一个山dòng了,而另外一姑娘那里却像朵蘑菇,散发出来的臭气像是一头死牛腐烂了一样。

    这天晚上,想到一个人那里会变成那个样子,我怎么也鼓不起对女人的兴趣。便一个人呆在家里。土司们都到jì院去了。

    我睡不着,便起来找huáng师爷喝茶。我问他那些jì女的病是什么病。他说:"梅毒。"

    "梅毒?"

    师爷说:"少爷,鸦片是我带来的,梅毒可不是我带来的。"

    从他紧张的神qíng上,我知道梅毒很厉害。

    他说:"天哪,这里连这个都有了,还有什么不会有呢。"

    我说:"土司们一点也不怕,jì院房子修好了,土司们没有想离开。"

    在jì院里,每个姑娘都在楼上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楼下的大厅一到晚上就亮起明亮的灯火。楼上飘dàng着姑娘们身上的香气,楼下,是酒,是大锅煮着的ròu和豌豆的香气。大厅中央,一个金色的喇叭,靠在一个手摇唱机旁,整日歌唱。

    师爷说:"由他们去吧,他们的时代已经完了,让他们得梅毒,让他们感到幸福,我们还是来cao心自己的事qíng吧。"

    huáng师爷还给我讲了些有关梅毒的故事,讲完过后,我笑着对他说:"起码三天,我都不想吃饭了。"

    huáng师爷说:"对人来说,是钱厉害,但却比不过鸦片,鸦片嘛,又比不过梅毒。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我问他想说什么。

    他提高了声音,对我说:"少爷,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对,他们来了!"

    我问师爷他们是谁。他说是汉人。我笑了,听他那口气,好像他自己不是汉人,好像我的母亲不是汉人,我的镇子上好多铺子里呆着的不是汉人,jì院里有几个姑娘不是汉人。听他那口气,好像我压根儿就没有见过汉人。我自己就是一个汉族女人的儿子嘛!

    但是,他的神qíng十分认真,说:"我是说有颜色的汉人来了!"

    这-下我懂了。没有颜色的汉人来到这个地方,纯粹只是为了赚点银子,像那些生意人,或者就只是为了活命,像师爷本人一样。但有颜色的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我们的土地染上他们的颜色。白色的汉人想这样,要是红色的汉人在战争中得手了,据说,他们更想在每一片土地上都染上自己崇拜的颜色。我们知道他们正在自己的地方打得昏天黑地,难分高下。每个从汉地来的商队都会带来报纸,因为我有一个智慧的师爷,像爱鸦片一样爱报纸。看不到报纸,他烦躁不安,看到了,他长吁短叹。他总是告诉我说:"他们越打越厉害了。越打越厉害了。"

    huáng师爷过去做过省参议,因为反对打红色汉人落到这个地步,但他又不高兴红色汉人取得胜利。那阵,在我们这地方,老百姓中间,都在传说汉人就要来了。书记官说过,老百姓相信的事qíng总是要发生的,就算听上去没有多少道理,但那么多人都说同一个话题,就等于同时忿动了同一条咒语,向上天表达了同一种意志。

    师爷总是说,他们还互相拦腰抱得紧紧的,腾不出手来。但现在,他突然对我说:"他们来了!"

    我问师爷:"他们想见我?"

    师爷笑了,说这是真正的主人的想法。

    我说:"好吧,叫他们来吧,看看我们喜欢那一种颜色。"

    师爷还是笑,说:"少爷的口气好像女人挑一块绸缎做衣服一样。"他说,这些人他们是悄悄来的,他们谁也不想见。他们还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是有颜色的汉人。

    我问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我是你的师爷,我不该知道吗?这种口气,我是不高兴听见的,他见我的脸变了颜色,便改口说,"少爷忘了,过去你的师爷也是有颜色的,所以,见到他仍我就认得出来。"我问这些人想gān什么。师爷叫我回去休息,说这些人现在还不想gān什么。他们只会做我们准许做的事qíng,他们会比镇子出的其他人还要谨慎。他们只是来看,来看看。

    我回去休息。

    睡着之前,我的脑子里还在想:梅毒;还在想:他们。想到他们,我打算明天一起来就上街走走,看我能不能认出那些汉人是有颜色的。

    这天,我起得晚,心里空dàngdàng的,就觉得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少了什么。我问下人们,今天少了什么,他们四处看看,比如我身上的佩饰,比如我们摆在楼里各处的值钱的器物,告诉我,没有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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