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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腔废话_刘震云【完结】(35)



    "我的闺女,世上没你这么xing急的。世上没你这么xing直的。世上没你这么疯的。世上没你这么傻的。世上没你这么聋的。世上没你这么哑的。世上没你这么木头的——千里寻木头你意志那么坚定,现在一河大肠就让你消极颓废和贪污腐化了?你怎么就没有想想什么是装疯卖傻和装聋作哑呢?——那就是看似疯不是疯,看似傻不是傻,看似聋不是聋,看似哑不是哑,看似木头不是木头,接着的结论就是:看似大肠也未必是大肠呢。刚看到大肠我也像你一样有些迷糊,现在经你这么一闹我倒突然有些醒悟,我儿老冯和红孩儿为什么给我们安排这一河大肠呢?一开始我也觉得有些臭哄哄的,现在我才突然明白这是我儿安排的迎接老娘和媳妇到来的最高礼节呀。如同总统和首相也就是大木头访问时安排的三军仪仗队——你看那仪仗队像不像木头?如同穷人家串亲安排的一碗红烧ròu,如同五十街西里新建了一座水晶金字塔,如同你到洗澡堂子白送你一对按摩小姐——也是我儿老冯和红孩儿知恩图报——看似傻原来他不傻,羊知跪rǔ之恩,鸦知反哺之意,他从木头国的城楼上远远看到老母和媳妇来了,才潸然泪下导演出这一场哑剧,因为他看到老娘突然就想起大肠——虽然他成了一根木头,但是他毕竟是从娘肠子里爬出来的。看到娘就想起了肠,想起了肠就要洗肠,洗完肠再迎接娘,洗完头洗完身洗完心洗完魂洗完肠接着就gāngān净净入dòng房。一切都洗了就肠还没有洗仍保留着一肚青菜屎,现在一切都洗光了也就洁白如玉能够对老娘和媳妇jiāo待做一个如同洁净的白骨一样的新郎。但他的刻意安排和苦心经营并不被白小姐理解,看到gān净她理解成肮脏,看到木头她理解成大肠,看到亲人她要分离,看到新郎她突然提出赔偿——如果你这样做是因为智力迟钝一根白骨没心没肺没魂没肠要疯也是gān疯要傻也是gān傻——要不得让你经过洗的阶段呢——我们还好理解,如果不是出于智力问题而是别有用心你不提出跟我儿离婚我还要替他自做主张和你分道扬镳呢——免得一根就要风化的白骨,玷污了我们家尊贵的大木头!"

    一席话说得白骨jīng默默无语。看着肠子在木头河里蠕动她也突然心有所悟和心有所动。真是大肠不是大肠而是木头新郎吗?真是不是浑浊的肠汤而是蛋花清汤和清风明月吗?——真是到了非洗肠的阶段吗?但她对老太太又有些怀疑:十六年风霜路途她都是一个闷嘴葫芦,现在见了大肠她怎么突然醍醐灌顶开始呼风唤雨和指手划脚了?是幸福的归宿,还是他们母子联手给自己挖的一个陷阱?但不容白骨jīng在那里仔细思索,木头老太太已经像刚才的木头一样"扑通"一声跳下了河,开始捡起河中的一节节大肠在那里喃喃地洗着。洗一根刮一根去掉油腻,喊一声叫一声我的儿郎,五十街好疯傻在劫难逃,老母亲滴滴泪洒入肠汤。木头老太太的尽qíng表演让白骨jīng不由自主也入了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徘徊和动摇还是木头老妈妈历经风霜遇事不慌。见木头不知是木头误认为大肠,见大肠岂不知大肠就是新郎。白骨jīng羞愧之下也有些毛躁,为了证明自己的幡然悔悟她也"扑通"一声跳入了木头河和大肠之中。等她跳下去也未发现木头老太太的泪水其实是眼药水,她还在那里矫qíng地一声惊叫:

    "娘,这河水和肠汤好凉!"

    木头老太太一边用衣袖擦着眼药水一边偷眼看她:

    "闺女,洗肠就要用冰水——不然怎么叫冰火呢?——水温一高肠衣就要化了。"

    白骨jīng还傻子一样在那里点头:

    "娘,我这里捞着一根大节肠,这是不是你儿和我婿呢?"

    木头老太太:

    "闺女,不洗三天三夜,我见不着我儿,你也见不着你的新郎。"

    最后没有等到三天三夜,母女俩在那里洗了两天多十分钟,jīng疲力尽的白骨jīng突然说:

    "娘,我不能再洗了。"

    木头老太太:

    "为什么?"

    白骨jīng:

    "我觉得我下边突然来红了——十六年没来,现在一洗大肠突然来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木头老太太拍手:

    "我的儿,当然是好事了,有了月经,接着结婚才可以有后代和生下一个小白骨jīng,五十街西里在异地异域才有传人——四十八年下来,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

    白骨jīng点头,但接着说:

    "但我必须马上上岸,好朋友到来这几天,人不能着凉。"

    但已经来不及了,待她抽身上岸之时,河中的许多大肠开始缠着她的白腿,她想抽身也动弹不得。着急愤怒喊叫挣扎之时,她的女儿红已经顺着她的大腿滴到了河中。谁知河中的肠水像是豆腐花突然遇到了卤水,整个河水遇到女儿红都突然翻滚改变,像一锅豆腐花遇到卤水突然都变成了豆腐块一样这时一河肠水遇到女儿红都突然改变颜色成了一河鲜血。翻滚沸腾的鲜血中,突然幻化出红孩儿——红孩儿终于出现了——原来他在等待一河鲜血,红孩儿赤身luǒ体,肚戴着一个红裹兜,左手拿一个风火轮——原来是风是火不是木,右手拿一个乾坤圈——原来不是猪大肠,这时满河的木头和大肠都不见了,围绕着红孩儿的是一群牛和骆驼。白骨jīng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千里寻找是自作聪明,原来洗已经由洗肠又发展到洗血。洗的变化这么快,哪里是她的固定寻找所能固定的呢?她不但上了红孩儿的当,也上了木头老太太的当。事到如今她掏出一根火柴就要点燃自己和磷火与红孩儿和老太太——老太太原来不是木头——同归于尽,但她身在水中怎么能点着火呢?——这才是水和火和血与火的关系呢,红孩儿"哼哼"冷笑一声,倒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就把还滴拉着女儿红在那里紧张收缩愤怒挣扎的白骨jīng给吞下了肚。这时老太太用血仔细地洗过脸,已彻底还原成老太太——老太太骑着骆驼在血水中问:

    "老冯,你是谁?"

    老冯骑着牛——舌头还在卷巴嘴外的鲜血和骨渣呢:

    "我是红孩儿。"

    老太太问:

    "红孩儿,你是谁?"

    红孩儿:

    "我是妖魔的后代。"

    原来他与白骨jīng是同类——同类吃同类也就不奇怪了。老太太:

    "妖魔,你是谁?"

    妖魔:

    "我是吃过人的人的后代——我叫老冯,家住五十街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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