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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厂喜剧_村上春树【完结】(3)

  那同时也是一幅不为人知的纪念照。照片上一个少年在那座小城里长大成人。喏,他右手轻轻托着咖啡杯,收起下颏,蛮自然地笑着……好咧,咔嚓。

  人生的问题,有时可以归结为一杯咖啡带来的温暖棗理查德·布罗提根(Richa Di Borautigan,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深受“跨掉的一代”影响的美国小说家。)在哪里这样写过。专门写咖啡的文字里,我最中意这句。

  「读约翰·厄普代克的最佳场所」

  chūn天一来我就想起约翰·厄普代克,而一读约翰·厄普代克我就想起一九六八年的chūn天。我们的头脑中存在着若gān条这样的锁链。事qíng尽管微不足道,然而我们的人生和世界观难道不就是由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支撑着的吗?我觉得。

  来东京上大学是一九六八年的chūn天。我懒得带大件行李,必要物品提前寄了。只把香烟和约翰·厄普代克的《音乐学校》往风衣袋里一揣就走出家门。书大约是班顿·戴尔出版的简装本,封皮纸很好,洁净素朴,古色古香。同女朋友吃罢饭,道了声再见,然后乘上新gān线。

  怀揣一本厄普代克进京,如今想来未免有点玩“酷”,不过当时也还行。傍晚车道东京,赶到目白的新房间一看,不知何故,本该到的行李却没到。既没有替换衣服,又没有洗漱用具没有烟灰缸没有咖啡杯没有水壶,凄惨至极。玩“酷”必然受挫。

  房间空空dàngdàng,唯有一张简单得无以复加的桌子(仅一个抽屉)和一架朴素得无与伦比的铁chuáng。铁chuáng上有一张一看就令人心qíng沉重的chuáng垫,往上一坐,硬得竟同一星期前买的法国面包无异。

  一个yīn乎乎的静静的chūn日huáng昏。打开窗子,远处传来广播声。放的唱片是“铁蝴蝶”的《在天堂的花园里》。尽管时间过去了十四年之久,那歌声却记得那般真切。

  当下没有任何事要做,也没心思做。无奈,便去近处一家糕点铺买来可口可乐(当然是瓶装的,想象一下瓶子好了)和饼gān,之后歪倒在硬梆梆的chuáng垫上接着看厄普代克。天一点点黑下来,房间变暗,打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荧光管“吱吱”地嘶叫不止。

  八点半看完厄普代克时,可口可乐瓶底积了五厘米高的烟头。我把书放在枕边,望了一个小时天花板。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我没有被褥没有刮须刀没有该打电话的对象没有该去的场所,别孤零零地扔在一边。不过心qíng并不坏。

  假如有人问我哪里是看书的最佳场所,我只能回答是“一九六八年四月那个空dàngdàng的房间的硬chuáng垫”。书页的每一行都能缓缓渗入肺腑的场所棗那便是我的“书斋”。埃姆司休闲椅也好莫比利亚台灯也好阿肯色音箱也好统统不坏,但那是另一回事。读约翰·厄普代克有读约翰·厄普代克的场所,读邓巴有读邓巴的场所棗世界上肯定存在那样的场所,我觉得。

  “动身去哈佛前两天的晚上,他夺去了她的第一次,她哭了。他也不知为什么变得浑身瘫软,觉得自己gān了一桩蠢事。他本身也失去了童贞。奥逊脑袋是清醒的。唯其清醒,他才认识刀自己有许多东西要学也愿意学——若事qíng不超出一定限度。哈佛大学不知加工处理了几千名这样的青年并将其送上社会,而他们所受到的损伤是ròu眼几乎无法看出的。”

  ——约翰·厄普代克《同屋的基督教徒》(短篇集《音乐学校》,须山静夫译)

  象厂喜剧

  我的SNEAKER故事

  「我的SNEAKER故事」

  SNEAKER这个名称不正确。SNEAKER意思是“卑鄙的人”,正确说法是SNEAKERS。不过这怎么都无所谓。

  SNEAK是“悄悄、偷偷行走”之意。的确,穿上SNEAKER就能悄声走路。最初发明这胶底鞋的人肯定给朋友和家人大大数落过一番:“怎么搞、怎么搞的,原来是你!偷偷摸摸从后面过来岂不吓人一跳!”“喂喂,你就别穿那新鞋了!弄得我心里怪别扭的,盘子都打三个了。”

  但发明胶底鞋的人突然觉得好玩得不xing,没准弄出了很过鬼名堂,想像起来都十分好笑。细查之下,原来胶底鞋是波士顿一个叫詹姆斯·P·布雷德利的马具店老板在一八七二年发明的,至于布雷德利其人的为人则无从查证,太太打盘子以及被亲朋数落的记载也没有。爱迪生和莱特兄弟均有详细传记,而对胶底鞋发明者的评价如此之低,我认为这有失公允。

  这个姑且不论。说起来布雷德利倒似乎是个相当奇特的人物。他最初发明的是胶底马掌,因此挨了市政当局十三美元的罚款。这是因为,钉上胶底马掌的马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竟将走在前头的老妇人的脖梗“呱嗒”舔了一舌头。老妇人晕倒在地,布雷德利被警察带走,罚了款,胶底马掌敲掉作废。

  然而布雷德利仍不屈不挠地继续研究胶底马掌,终于被讨饭印第安的军队采用了,目的是为了让骑兵偷偷摸摸绕到印第安人背后,但似乎没取得什么响当当的战果。波士顿老夫人同塞米诺族战士毕竟两码事。

  接着,一八九二年布雷德利脑袋来了个哥白尼式、冈本太郎①式的转弯---既然马掌可用胶底,那么人们的鞋底不也可以用胶底吗?这么着,“布雷德利式胶底鞋”诞生了。

  “布雷德利式胶底鞋”不知何时被叫成了SNEAKERS。叫法充满恶意。由此看来,保守稳重的波士顿市民对于布雷德利的这项发明实在忍无可忍。

  星转斗移,一九八二年。

  我可是最最喜欢胶底鞋,一年利有三百五十天穿它度日。鞋的样式也五花八门:硬底的,矮口的、带篮球明星的、红的、绿的、白的、左右不对称的……穿着胶底鞋在街上走,觉得上年纪根本不足为惧。

  我时常心想,胶底鞋是什么人发明的呢?想来想去,便说了上面的慌。统统胡扯,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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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日本油画家[1911-]。其父冈本一平是日本近代最有成就的漫画家,其母嘉乃子是以文笔华丽而著称的小说家、歌诗人。)

  「镜中的火烧云」

  看孩子睡了,我们(我们当然是我和狗)走出小屋。我原本坐在枕旁朗读《1963年度造船年鉴》来着(小屋里除此以外没别的书)。没读多少孩子们就很快呼呼睡了过去。“总排水量2365吨,总高37.63米……”读这等文章,一群大象都会听得乖乖入睡。

  “喂,我的主人,”狗开口了,“去散散步好么?今晚月亮漂亮得很。”

  “好啊,”我说。

  我便是这样同会说话的狗一起生活。会说话的狗当然极其罕见。同会说话的狗生活之前,我同妻一块儿生活来着。去年chūn天广场上举办露天大集,在那里我用妻换了会说话的狗。至于jiāo易中是我还是对方占了便宜,我不大清楚。尽管我爱妻爱得不亚于任何人,但毕竟会说话的狗世所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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