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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厂喜剧_村上春树【完结】(4)

  我和狗顺着河岸爬上徐缓的山坡,径直走进树林。时值七月,蝉鸣四下里此起彼伏。树梢间泻下的月光在小路上绘出班驳的图形。我边走边回想过去的时光。

  “喂,主人,想什么呢?”狗问。

  “往事,”我回答,“年轻时的事。”

  “忘掉好了!”狗以郎郎的声音说道,“想哪家子往事!徒然落得痛苦不堪。我可是弄不太明白。惟独自找痛苦的人才会更痛苦。听我说……”

  “行了行了。”说罢,继续默默走路。狗是不该用那样的口气对它的养主说话的。看来我是把狗宠坏了。如此下去,明chūn大集要用狗换别的什么才是。妻或许找不回,但搞到会弹竖琴的羚羊还是有可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狗辩解道,“你人太好了。”

  “再走一小段就回去吧,”我说,“夜晚的树林挺可怕的。”

  “那是的,夜晚的树林是让人怕。”说完,狗沉思片刻。“夜晚树林里有很多事发生,譬如镜中的火烧云……”

  “镜中的火烧云?”我吃了一惊,反问道。

  “有这样的事,古代传说中。母狗吓唬小狗崽时的惯用手法。”

  “唔。”

  “怎么样,在这歇口气好么?”

  “好好,”我弓身坐在树桩上,点燃烟,“镜中火烧云的事,讲得详细点儿可好?”

  “若是你肯答应明chūn大集不把我带去的话。我也这把年纪了,可不愿意关在笼子里给人围观。”

  “答应你,”我说。

  狗点点头,把前爪沾的泥在树gān上蹭掉,然后缓缓地说了起来。

  “这一带的狗没有不知道的---这片广阔的树林里有座水晶形成的圆圆的小湖,表面上滑溜溜的,简直像一面镜子,而且总有火烧云映在上面。无论早上中午还是晚上,总有火烧云。”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嘛,”狗耸耸肩,“水晶吸纳时间的方式肯定很奇妙,就像莫名其妙的深海于似的。”

  “那怕有些危险吧?”

  “是啊,看到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想进去,毕竟那火烧云实在是太漂亮了。而一旦进去,就只能永远在火烧云里往来彷徨了。”

  “像是不坏嘛!”

  “知道你要这么说,”说着,狗闭起一只眼睛,“可是实行起来,大多事qíng都不如想的那么快活有趣,尤其是在再也无法返回的qíng况下。”

  “我是喜欢我烧云的呦!”

  “我也是喜欢的。”

  我默默吸了一会儿烟。“噢,对了,你莫不是实际看过那……那镜中的火烧云什么的?”

  “没有,”狗摇摇头,“没有看过。只是从父母那儿听说的。父母又是从父母口中听来的。所以我不是说了么,古代传说罢了。”

  “没有哪条狗看见喽?”

  “看见的统统给火烧云拉进去了。”

  “好像能够理解。”

  “人也好狗也好,想的东西差不许多。”狗说,“好了,该回去了。”

  我们沿者来时的路默默往回走。海一般的大片凤尾糙在夜风中摇曳者叶片,花香在皎洁的月华中飘移,小溪的潺潺声时近时远,夜鸟以金属摩擦般的声音鸣叫不已。

  “累了?”狗问。

  “不要紧,”我说,“心里舒服极了。”

  “那就好啊。”

  “对了,”我说,“刚才的话全是无中生有吧?”

  “算了吧,我何苦……”

  “别有顾虑,照实说好了!”我bī上一步。

  “听出来了,到底?”

  “那还用说。”

  狗难为qíng似的笑者搔头:“可故事蛮有意思吧?”

  “倒也是,”我说。

  “忘掉好了,忘掉chūn天的大集---您已经答应了我。”

  “知道。”

  “无论如何也不想进笼子给人围观。”狗说。

  接下去的一段路我们再未作声,默然走回小屋。总之这个夜晚月亮漂亮得出奇。

  象厂喜剧

  我的名字叫阿切尔

  「我的名字叫阿切尔」

  罗斯·麦克唐纳①死了。

  由于罗斯·麦克唐纳的死,一个cháo流终止了,我想。不过对于作家来说,死或许是枚勋章,也可能相反。

  老实说,罗斯·麦克唐纳晚年的作品在日本似乎没得到多高的评价。《地下的男人》登峰造极,而其后的几本书,多数人认为全都大同小异。故事的舞台总是cháo乎乎的了无生气,而且大多是恋母qíng结方面的。侦探刘·阿切尔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得邋邋遢遢,又没有什么风光无限的演技,幽默感同坎德拉相比也好像gān巴巴的。这么着,人们的目光开始从罗斯·麦克唐纳身上转向风头正劲的年轻的新冷峻派旗手。此外也有雷蒙德·钱德勒②这位年长作家影响太大的原因。

  对于罗斯·麦克唐纳的刘·阿切尔故事,我是从头喜欢到尾巴尖。罗斯·麦克唐纳小说的优点在于其腼腆与执着,当然缺点亦在其中。但优点也罢缺点也罢,反正我就是喜欢罗斯·麦克唐纳的小说。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买的英文平装书里边,有一本就是这位罗斯先生的短篇集《我的名字叫阿切尔》。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十七岁,正对霍利斯·西尔瓦的唱片如醉如痴,就一边听霍利斯·西尔瓦,一边拼命看《我的名字叫阿切尔》。

  杰克·斯麦特导演的不朽名作《移动的靶子》的公映也在那时候,我再三再四看个没完。电影中,保罗·纽曼扮演的刘·阿切尔叫刘·哈帕。为什么不叫阿切尔而叫哈帕呢?原因在于因《哈斯拉》、《哈德》而声明鹊起的保罗·纽曼希望继续“H……”系列。于是,这部华纳影片的名字就成了“HAPPER”。说心血来cháo也是心血来cháo,但不管怎么说,那时的保罗·纽曼的确演得好。

  《移动的靶子》的原作诚然一气呵成,不愧为罗斯·麦克唐纳早期的上乘之作,但我更对中期的《条纹灵车》和《加尔顿事件》qíng有独钟。翻开任何一页,上面都以内敛的笔触将人生的艰难与无奈写得入木三分。感觉上似乎每个出场人物都戴着一顶黑乎乎的帽子,都各自在不幸的道路上匍匐前行。没有人能得到幸福,却又人人都行走不止,也必须行走不止棗罗斯·麦克唐纳仿佛在这样不断地呼喊。

  “人们都说加利福尼亚没有四季更迭,纯属无稽之谈。”他在一本小说中写道,“不过是人们麻木不仁、觉察不到罢了。”

  我由衷地悼念罗斯·麦克唐纳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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