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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血时代: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_梅毅【完结】(164)

  宇文赟当太子时周围有硕儒指导,读书很多,对汉族的典籍很有研究。按理说这位青年皇帝天资不低,但偏偏只知断文取义,只尚浮皮表面的东西。他上台后不久就大会群臣,规定大家都按古制穿上汉魏衣冠,峨冠云带,博领大袖,飘然yù仙,好看是好看,但实用xing肯定不如他父亲周武帝在世时的窄紧胡服实用。战国时赵武灵王胡服骑she,在乱世之中占了不少先机,宇文赟一反其道,采用汉魏朝仪,华而不实。当然,他身死以后,那位老丈人杨坚建立隋朝,由“胡”变“汉”的过程倒为他本人先完成了大半。

  刚继位时,宇文赟又认为周武帝的《刑书要制》里刑罚太残酷,便下旨废除。为了收买人心,又大赦囚犯,一时间盗贼们纷纷从牢里跑出来,为患乡里。见到国家量刑减轻,周围人也纷纷“以身试法”,社会一片混乱。南北朝时期四分五裂,群雄环立,所谓“乱世用重典”,周武帝的刑法应该是必要的。宇文赟年轻小伙子不懂事,按书本治国,不知变通,不谙时事,一时间搞得自己下不来台。加之他本人又“奢yín多过失”,为了慑服臣下,又颁布新法《刑经圣制》,上演祭天告地行新法的把戏,刑罚比周武帝时更重,臣下人民小有过失,马上就会被砍头且灭家。

  几个月后,宇文赟忽然又想起自己被父皇杖打的旧事,他闲聊天似地问宠臣郑译:“我脚上的杖痕该怪谁啊?”郑译马上回答:“都怪王轨和宇文孝伯!”本来这两个重臣皆无私心,当时周武帝在世时皆良言谏劝,希望太子宇文赟能自qiáng自立。当时,王轨曾假装酒醉,摸着周武帝的胡子说:“这么好的一个爸爸,可惜没有好儿子!”周武帝当时也深知宇文赟好酒好色不成器,但次子更加无德无能,别的儿子又是孩提儿童,最终也没有采纳王轨之言。至此,宇文赟念起“旧恶”,加上郑译挑拨,把王轨杀死在徐州任上,宇文孝伯赐死于家。王轨被杀之前早有心理准备,知道马上就要大祸临头,对亲信说:“徐州地近陈国,如果我想保全自己的话易如反掌(意指投降陈国),但是忠义之节不可违,况且先帝(周武帝)对我恩重如山,不能忘怀。我就在此地等死吧,希望千载以后还知道我的一片忠心……”

  古人父母死后,起码要居丧三年,不能听音乐,不可嘻笑,还要穿朴素无装饰的衣服。宇文赟全然不顾这些丧仪。他天天在殿前观看歌舞表演,其宠臣郑译又把被周国灭掉的北齐末帝高纬的歌舞班子重新组织起来,招致殿前,号称“鱼龙百戏”,包括舞龙,侏儒搞笑,说相声,山车攻战,巨象游巡,拔河表演,杀马,剥驴皮等等奇异怪端,日以继夜,忙个不停。又在后宫聚集无数美女,增置了无数千奇百怪的嫔妃位号,连周国写起居注的史官也记录不下那么多名号;宇文赟沉湎酒色,整月地在宫内嬉乐,大臣奏事都由宦官处置,乱七八糟。

  被挥霍掉的帝国(3)

  继位不到一年,为了过一过当“太上皇”的瘾,才二十一岁的宇文赟传位给七岁的儿子宇文衍,自称“天元皇帝”,所居住的宫殿称“天台”。他又戴上有二十四毓的冠冕,车服旗鼓比古代帝王都多加一倍,对旧礼古仪随意变更,对臣下讲话时也不称“朕”,自称“天”,妄自尊大,吃饭时用典籍中记载的樽、彝、珪、瓒等古怪的东西装载饮食。他自己还戴个高高的“通天冠”,加上金蝉做的饰物,斜佩夸张的大授带,可以说是古代帝王中喜欢奇装异服的佼佼者了。大臣见他之前,都被要求斋戒三日,清身一日,浑身上下里里外外gāngān净净才能上殿。

  周武帝曾以于国不利、奢侈làng费为由灭佛毁像,宇文赟一反父亲所为,jīng工制作了一尊大佛像、一尊天尊像,他自己坐在两像的中间,南向而坐,并派人在面前的广场上大阵杂戏,让长安的士民纵观,确实有“天王巨星”的风采。

  周天元宇文赟还爱捶打臣下,而且打人也有“定制”,以一百二十杖为度,称为“天杖”,后来又翻倍,加至二百四,即使被宠幸的皇后、妃、嫔等众多美女也不能幸免,且喜怒无常,想打谁就打谁。

  虽然小皇帝荒唐,周朝的国力和战斗力并不弱。众大臣齐心合力,攻下敌国南朝陈国的寿阳、huáng城、广陵等地,江北之地尽皆入周。为了庆祝胜利,宇文赟在富丽堂皇的正武殿大集百官,又让宫人、内外命妇集体参加仪式,大张伎乐。为了搞笑开心,又弄了一帮“胡人”大冬天光着膀子在庭院里四处游走,装作要饭花子乞寒衣,皇帝自己和众大臣及宫人齐cao家伙,用冷水乱浇乱泼,看见那些“胡人”被冰凉的冷水激得四处乱跳乱叫,众人齐声大笑不已。

  玩完这些后,他又忽然巡幸洛阳。而且,皇帝本人亲自驾着驿马,日行三百里,风驰电掣。(当时的这个速度,大概能相当于今日开车时速300公里。)倒霉的是他的四个皇后,皆被命令紧随他之后并驾齐驱,文武侍卫都心惊胆战,稍有不如意就会遭受谴斥,并会挨皇帝自定的以一百二十为一回的“天杖”。一路之上,人马顿仆,旌旗散乱,很像是大败退慌忙逃命的景象。

  估计是游戏过度,纵酒荒yín,加上寒热不适,宇文赟回宫后不久就重病不起,几天后撒手西归,亡年二十二岁。

  宫内上下一片混乱之际,又是一朝孤儿寡母惶惶不知所措。年仅八岁的皇长子宇文衍被立为帝。天元皇帝宠臣郑译矫诏以杨坚入朝辅政。此时的天元皇后杨氏也高兴自己的父亲掌握权柄,以免他姓权臣或皇族中野心大的人篡位。殊不料,这位杨坚夺起外孙的位来毫不手软(宇文衍亲生母亲姓朱,与杨坚之女是名义上的母子),不到两年,就遍诛宇文皇族,共计杀周朝文帝子孙二十五家,节闵帝子孙及明帝子孙六家,武帝子孙十二家,荒唐皇帝宇文赟的儿子宇文衍禅位后即被杀,时年不到九岁。宇文赟另外两个幼子还在怀抱之中,为斩糙除根,也被杨坚诛杀。加之其余宇文宗室疏属,几乎为杨坚诛杀无遗,成千上万的凤子龙孙均于一年多内惨遭屠戮。

  清朝历史学家赵翼感叹说:“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妇翁之亲,安坐而登帝位……窃人之国,而戕其子孙至无遗类,此其残忍殆毒,岂复稍有人心!”然则,天道昭昭,隋文帝自夸为“真兄弟”的五个儿子(即五个儿子是同父同母,都是杨坚与皇后独孤氏所生),长子杨勇,被废后赐死。次子炀帝,被臣下勒死。次秦王俊,早死。次越王秀,废锢,死江都之难。次汉王杨谅,谋反被诛。而杨勇十子,均被炀帝贬于岭南杖死。杨俊、杨谅、杨秀之子,都死于江都之难。炀帝三个儿子,也都在江都被诛杀,杨氏子孙也无遗种。最巧的是,灭了隋朝弑了炀帝的人又恰恰姓宇文(宇文化及与周朝皇族同姓,但并不同宗),冥冥之中,令人慨叹,佛道报应之说似为真切之语。

  清代思想家王夫之在回顾这段历史事实时,认为周朝武帝宇文邕的政绩虽洋溢于史册,但其穷兵黩武已使民心背离。加之天元皇帝两年多穷奢极yù,两代君王皆忘记以德治国,致使老少两位皇帝尸骨未寒而宗社已移。细细思之,结果似乎也都在qíng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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