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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血时代: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_梅毅【完结】(174)

  隋兵四面八方冲入皇宫,陈后主又惊又怕,准备避匿。袁宪劝说:“请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陈后主本xing怯懦,表示“白刃兵锋,不知祸福,我还是避一下再说”。言毕,“下榻驰去”。他跟着一帮宫人往景阳殿跑,不大功夫就累得喘不上气,于是便想投井自尽,侍人蔽井,“陈(后)主与争,久之,乃得入”。

  “既而军人(隋军)窥井,呼之,不应,yù下石,乃闻叫声;以绳引之,惊其太重,及出,(后主)乃与张贵妃、孔贵嫔同升而上。”

  有关后主与两美人投井的描写,千百年来,大家一直是当作笑谈,但从未有对此产生置疑:古代宫中大多是进口狭窄的小井,怎容三人一起guī缩于其中。又有考证说“白莲阁下有小池,面方丈余”,即使如此,后主与两个美人又是如何“跳入”而不淹死,又怎样空手扒住那么湿滑的井壁或池壁的呢?这三人又不是壁虎,手脚无吸盘,井壁直上直下,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再者,后主跳井本意“自杀”,又怎么能有时间带着两个宠妃在井水中“潜水”!种种推断,皆不能成立。因此,笔者认为,陈后主应该是举手投降,至于与两美女投井之说,可能是得胜的杨广等隋军编造的故事,一来彰显这位亡国之君的可耻与可笑,二来凸现隋军的声威。而且,这一出编造的故事,也符合陈后主香yín好色的xing格。

  陈后主是NFDA2蛋,其皇后沈氏却“居处如常”。张贵妃所生的太子陈深年才十五,也闭宫门而安坐,舍人孔伯鱼一旁侍立,见隋军推门闯入,这位英俊少年安坐不动,神色安祥,并向兵士道辛苦:“戎旅在途,众位辛苦。”隋军见陈朝太子如此风度,皆立于原地不敢妄动,一齐向他行军礼。

  晋王杨广的长史(参谋长)高颎先入建康城,刚刚坐稳,其子高德弘就急忙入见,传杨广口讯,要高颎留下张丽华贵妃给晋王。高颎说:“从前姜太公蒙面以斩妲己,现在岂可留张丽华这样的祸水!”于是,下令斩张美人于青溪。杨广闻之大恨。这件事qíng,也成为日后隋炀帝杀高颎的导火索。

  杨广入建康后,立刻下令,斩杀施文庆、沈客卿、阳慧朗等佞臣,“以谢三吴”。孔范等人当时“过恶未彰”,隋人未知虚实,所以逃过一劫。后来陈朝亡国君臣入长安,坏事逐渐为文帝所闻,把孔范等四个佞臣流放边地荒僻之所,坏人的下场,也不是太坏。

  偏尚yín丽 寄qíng文酒(7)

  陈后主被俘前,在建康的陈朝宗室王侯有一百多,陈叔宝怕这些人趁乱自立,都集中在皇宫内一个地方软禁。这下倒好,后主自己被抓,这些人也一并成为俘虏。接着,隋军又持陈后主亲笔诏谕,到陈朝各地招降,一时俱下,只有陈宣帝第十六子岳阳王陈叔慎在湘州起兵抵拒,苦战数日,被隋军俘杀,小伙子时年十八。可见,陈家子弟当中,有血xing的人还真不多,只有陈叔慎这一个例外,“qíng哀家国,竭诚赴敌,志不图生”。

  至此,陈朝灭亡,隋朝得三十州、一百郡、四百县,平毁建康宫室。公元589年5月,献俘太庙,“陈叔宝及诸王侯将相并乘舆服御、天文图籍等,以次行列”,向隋文帝杨坚叩拜。隋臣宣隋帝诏书,“责以君臣不能相辅,乃至灭亡”。陈叔宝及宗室、群臣“并愧惧伏地,屏息不能对”。隋文帝统一四海,心中大悦,“既而宥之”,对陈朝亡国君臣,皆饶以不死,并好吃好喝好宅子地养起来。

  虽然杨坚把他所篡夺的周朝宗室皇族杀得一个不剩,对陈叔宝一族却很宽厚,并赏他做三品官,每次朝宴时还怕陈叔宝伤心,嘱咐乐师不许演奏江南音乐。不料,陈叔宝奏称说每次朝会自己没有官号,要隋文帝给他实封一个官当当。隋文帝苦笑,对侍臣们说道:“叔宝全无心肝。”

  听监守的人说陈叔宝天天喝得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隋文帝还真为陈后主身体着想,让监守官员节制供酒,不久,又下令:“任他喜欢供酒吧,否则他不畅意喝酒,日子肯定也过不舒服。”把陈氏宗室子弟分置各州,赏赐土地衣物,派人护卫。

  本xing严酷的杨坚之所以能容忍陈氏子弟存活,主要是这一大家子没人能对隋朝构成威胁(如果像南唐后主李煜那样再写什么怀念故国的诗词,说不定早被弄死了)。说来也怪,在南北皇朝迭兴、杀戮至惨的时代,只有南朝陈国五个皇帝及宗室子弟皆得善终,也真是个奇迹。后来,跟随隋文帝东巡游幸,陈叔宝还献诗一首:“日用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称颂隋文帝功德,表请封禅。隋文帝心中十分快意,他目送陈叔宝下殿时,又叹息说:“如果陈叔宝把作诗和喝酒的心思用于治国,又怎会有今天呢?”

  隋文帝仁寿四年(604)年底,陈叔宝因疾善终,时年五十二,竟比隋文帝杨坚还多活了大半年。可笑却又让后人深感意味深长的是,陈叔宝死后,被刚刚继位的隋炀帝追赠为大将军、长城县公,谥曰炀。谥法:好内怠政、好内远礼、去礼远众,逆天nüè民曰“炀”。谁料十来年后,隋炀帝死后自己也被谥为“炀”,这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戏剧xing事件。为此,唐代大诗人李商隐有《隋宫》诗一首,以抒幽幽怅惋之qíng:

  紫泉宫殿锁烟霞,yù取芜城作帝家。

  王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糙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最后,还有一事值得一提。陈叔宝被生俘的时候,隋军中有一大将名叫王颁,时为开府仪同三司,是王僧辩之子。当夜,王颁亲自与兵士一起,挖开陈高祖的陵墓,“焚骨取灰,投水而饮之”,以报三十二年前陈霸先缢杀其父王僧辩的深仇大恨。

  倘使死人有知,陈霸先在天之灵,不知作何感想?

  huáng昏的偶像

  ——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印象

  德国作家尼采与音乐家瓦格纳相识、相jiāo、相恶,由爱生恨,由敬生仇,著《偶像的huáng昏》一书,大谈特谈“日神状态”、“酒神状态”,对于他青年时代顶礼膜拜的“大家”们极尽诋毁、揶揄之能事,并引用苏格拉底的话语:“活着,就意味着长久生病!”同时,这位伟大的厌世者言之凿凿地表示:虚构一个“彼岸”世界是无意义的,是我们以一种“彼岸的、更好的”生活向生命复仇。“真正的世界”纯属道德幻象,它事实上就是虚假的世界。所以,这位疯狂的哲学家用拉丁文狂呼:“ec—ce homo!(看哪,这人!)”他还咬牙切齿、将信将疑、自言自语地反问:这些历代最智慧的人,都迟暮了?都摇摇yù坠了?都颓废了?

  由此,我想,梅毅的存在,是传统中国士大夫的一个异类,一个“当代自欺者中的聪明人”,一个商品时代不合时宜的舞文弄墨者,一个一面享受当代纸醉金迷生活又一面沉浸于历史幽暗时光中的无害的“好人”。所以,“偶像的huáng昏”,这一不无笑谑意味的名称,就是我以及周围的好友送给他最恰当不过的称呼。但是,从梅毅的嘴里、笔下,我们都从来没有听说、看见任何一种“充满怀疑、充满忧伤、充满对生命厌倦的声调和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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