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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_成一【完结】(28)

  “那我给各庄口招呼一声,不能随意借给他钱。再给汉口的陈亦卿老帮说一声,叫他留意这个碑拓。陈掌柜说不定能给你争回来。”

  “陈掌柜他要能争回来,算他有本事。但也不能叫他太上心,耽误了生意,更不能置人死地,夺人所爱,坏了咱们的名声。过不了多少时候,我就到汉口了,我亲口给他jiāo待。这次出巡,就先到汉口。孙掌柜,你陪我下江南还是不陪,拿定主意没有?”

  “老东台,我能随行,那是荣耀,还拿什么主意。只是,我得先跟西安庄口说一声,叫他们去问问端方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来太谷?要不,人家来了,你老人家倒走了,不美吧?人家毕竟是朝廷的大员。”

  “端方,不用等他,我们走我们的。”

  “那就听你的,咱们只管走咱们的。从太谷起身,就直接去汉口?”

  “对,出山西,过河南,直奔汉口。票庄,茶庄,汉口都是大庄口。汉口完了事,咱们就沿江东下,去趟上海。”

  “那就听你的,直下汉口。京师的戴膺老帮,听说老东台要出巡,就想叫先弯到京城,再往别的码头。戴老帮说,京师局势正微妙,该先进京一走。那对统领天下生意,甚是重要。朝廷禁汇,京师市面已十分萧条,我帮生意几成死局。老太爷先去京师,也好谋个对策。”

  “这次不去京师了。一到京师,一准还是哪儿也不叫我去。”

  “老东台,说到京师,我又想起两件巧合的事。”

  “什么巧合的事?又是编了故事,阻拦我吧?”

  “这两件事,都是柜上的生意,与出巡无涉。四五日前,济南庄口来电报,说一位道员卸任归乡,想将十万两银子存入咱们的天成元。言明不要利息,只求在安徽故里,每年取出一万两,分十年取清。因为山东教案迭起,拳民日众,局面莫测,我已叫济南庄口赶紧收缩生意。所以,他们来电问,这十万两银子,收存不收存?”

  “你是大掌柜,我管你呢。”

  “我已给济南发了电报,若收存了,能及时调出山东,就收存,调不出去,就不能收。这位道员倒不傻,以为十万两银子,收存十年,不要我们一文利息,是便宜。其实,他是看山东局面乱,怕jiāo镖局往安徽押运不保险。处于乱世,镖局索要的运费也不会少。十万两银子,光是运银的橇车,也至少得装十辆。jiāo给我们,他一文钱也不用花!”

  “孙大掌柜,我说一句闲话。天下人为什么爱跟咱们西帮做生意?不是看咱们生得标致吧?太平年月,人家把生意都给你做了,叫你挣够了钱,现在到了危难时候,你倒铁面无qíng起来?”

  “老东台,你这话说得太重了。山东局面,眼看已成乱势,我得为东家生意谨慎谋划呀。”

  “北溟老弟,我看你与我一样,毕竟老了。遇事谨慎为先,就是一种老态。放在十年前,你孙大掌柜遇了此等事,那会毫不含糊,令济南庄口照收不误,不但照收,还要照例给他写了利息。人家放弃利息,那是想到了咱们的难处,我们更应该体恤人家。再说,这区区十万两银子,你孙大掌柜还调度不了吗?”

  “济南已有回电,收下了那十万银子。在当今局面下,不是只此十万一笔。日前,京号戴膺老帮亦有信来,言及京师也有几桩这样的生意,舍去利息,要求将巨款收存,客户又都为相熟的达官贵人。所以,我说巧合呢。”

  “戴掌柜他是怎么处置的?”

  “他说,都是老主顾了,不便拒绝,收存了。只是要总号尽快设法将这些款项调往江南,放贷出去,或令南方各庄口,尽力兜揽汇兑京师的款项,及早两面相抵。”

  “戴掌柜到底还是年轻几岁,气魄尚存。”

  “只是朝廷禁汇,我们到哪里去兜揽汇兑的京饷?”

  “这就得看你大掌柜的本事了。”

  “就这几笔存款,倒也不需上心。只怕会酿成一种风cháo,在这风雨不定,局面莫测之时,以为我们可靠,都涌来存放银钱,我们哪能承担得起?像山东有些地面,教民相杀,州县官衙尚且不敌,我们票庄他们会独独放过,不来抢掠?”

  “你说得对,危难不会独避我们而过。只是,我西帮取信天下,多在危局之中。自坏信誉,也以危难时候最甚。”

  “今年,正逢我天成元四年大账的结算期,生意本来就要收缩。”

  “孙大掌柜,我还是说一句闲话。你看现在的局面,我们舍了‘北收南放’,还有别的文章可做吗?”

  “我也正是为此发愁呢。”

  “以我看,现今北方,山东、直隶、河南以至京津,乱象初现,局面暧昧,官场也好,商界也好,都是收缩观望,预留退路。再观南方,似较北方为稳。尤其湖广有张之dòng,两江有刘坤一,两广有李鸿章,局面一时不会太坏。孙掌柜,我们何不趁此局面,在北方收缩的大势中,我们不缩,照旧大做银钱生意,将收存的闲资,调南方放贷!”

  “老东台也知道,我们历来‘北存南放’,全靠承揽江南汇京的官款来支持。朝廷禁止我帮揽汇,这‘北存南放’的文章还怎么做?”

  “要不,我们赶紧去趟汉口!到了江南才好想办法。”

  “老东台,你执意要冒暑出巡,原来是有这样的远谋近虑?”

  “也不是只为此,还想出外散散心。”

  “那我回柜上稍作安顿就起程。只是,总得挑个huáng道吉日吧?”

  “还挑什么日子,也不用兴师动众,我们悄悄上路就是了。”

  孙北溟走后,康笏南想了想,他的六个儿子,还是一个也不带。家政,就暂jiāo老四张罗。

  老夫人问起他出巡的事,他也只作了简单的jiāo待。她说,暑天要到了,为什么就不能错过,等凉快了再走?他也没有多说,只说已经定了,就这样吧。

  四五年前那次出巡,他还想带了这位年轻的老夫人一道走,现在,是连想也不这样想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 南巡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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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09/03 16:00

  作者:成一

  1

  光绪二十五年六月初三,康家德新堂的康笏南,由天成元大掌柜孙北溟陪了,离开太谷,开始了他古稀之年的江汉之行。

  他们的随从,除了德新堂的老亭和包世静武师,又雇了镖局的两位武师和四个一般的拳手。天成元柜上也派出了三位伙计随行,一位管路途的账目,其他两位就是伺候老东家和大掌柜。康笏南也不让雇轿,只是雇了四辆适宜走山路的小轮马车。他,孙大掌柜,老亭,各坐一辆,空了一辆,放盘缠、行李、杂物。其他人,全是骑马。

  那是一个轻车简行的阵势。

  当天起程很早。德新堂的老夫人、四位老爷、各房女眷,以及本家族人,还有康家旗下的票庄、茶庄、绸缎庄、粮庄的大小掌柜伙友,总有六七十号人聚来送行。康笏南出来,径直上了马车,也没有向送行的众人作什么表示,就令出动了,仿佛并不是去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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