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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_成一【完结】(52)

  翻了几页,又把吕布叫进来:“你也从书上拿本书,一页一页翻。”

  “我能识几个字,叫我翻书,那不是白翻呀?”

  “也没叫你认字。书上印的一行一行的字和用笔写上去的凌乱的字,能分得清就成。一页一页翻,遇见手写的字,你就告诉我。就这点事,还做不了?”

  吕布听说是这样,也随手取了一册,翻起来。

  只是,翻了不大工夫,杜筠青就烦了,合了书,推到一边。罢罢罢,就是真有厉鬼来,也吓不住她了!她还是要微服出游,自由自在几天。

  吕布见老夫人歇了手,便说:“我还得给你洗涮这身衣裳,有空再翻吧。”

  “你还得给我寻顶糙帽吧?寻顶gān净的。”

  4

  老太爷走后,六爷倒是真想闯进老院,发现点秘密。可惜,他还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对老夫人说,已不再相信先母的英灵曾经守了他好几年,那不过是谎称,但愿先母不会责怪。不这样说,哪能套出那个女人的话来?

  老太爷不在了,请求进老院,老夫人不便拒绝。但进去了,就四处乱钻,见人就问,那也不成吧?老院里的下人,一个个都是老太爷特别挑拣出来的,没人对你说实话的。向老夫人打听,那更是与虎谋皮了,再傻也不能那样做。想来想去,六爷就想出了这样一个托词。既然先母早已转世去了,多年闹鬼不过是一出假戏,那准能引出这个女人轻易不说的一些话来。 先母死得屈,还是不屈,听听这位继母说什么,也多少能看出些痕迹吧?

  六爷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的应对竟如此不露一点痕迹。她仿佛比谁都敬重先母!又仿佛比先母还要疼爱他。他不过随便问了一声,书里的书籍是否有先母读过的,她便要叫人为他搜寻先母的遗笔。

  想搜寻,就寻吧。能寻出来,就是片言只语,那也真要感谢你。

  其实,六爷去寻那本《困学记闻》实在也只是进入老院的一个借口。

  初入老院,一无所获,六爷只能再觅良策了。

  学馆的何老爷,是位疯疯癫癫的人物。他说的话,大多不能深信,可有时也说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何老爷来家馆任教职,也有四五年了。老太爷闲来,也常与他聚谈。家里的夏管家、包武师,他也爱寻人家抬杠。他又是置身局外的人,也许还知道些事?

  所以,六爷就有意缠了何老爷,扯些学业以外的闲话。

  老太爷出巡后,何老爷变得异常兴奋,也总留住六爷,扯些闲话。只是,他爱扯的,尽是些码头上的商事。

  那日,本来是向六爷传授应考策论的谋略,忽然就又说到老太爷的出巡。

  “孙大掌柜,他就是太不爱出门!统领着天下生意,不通晓天下时势,就是诸葛孔明,也得失算。孔明会用兵,可他再世,也做不了生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今日商场,哪还有那种便宜事!我看,不是老太爷拉扯,孙大掌柜他才不想出这趟远门。”

  六爷乘机说:“何老爷,你也不出门了,何以能知天下时势?” “我住京号十多年,沪号,汉号,东口字号,也都住过,足迹几遍天下,岂能不知当今时势!他孙大掌柜去过哪儿?尤其近十多年,窝在老号而已。《系辞》有曰:‘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今天下日新,你只是不理,德岂能盛,业何以富?”

  “那老太爷真该换了你,接替孙大掌柜领东。”

  “六爷你不要讥讽我。你们康家真要选了我领东,天成元早盖过它日升昌,成了天下第一票号。顶了这个倒灶的功名,什么都谈不上了。”

  “何老爷,我正苦读备考,你却这样rǔ没功名,对圣贤事大不敬,是成心要连累我呀?就不怕先母的英灵来惩罚你?”

  “哈哈,我是早已受了惩罚了。再惩罚,又能如何!”

  “那我就祈求先母,什么时候,再来恫吓你一回!你要误我功名,先母一定会大怒的。”

  “先令堂大人如有神通,还望祈她摘去本老爷的功名。”

  “何老爷今日是否饮酒过量了?”

  “老太爷不在,老夏他哪里舍得给我多备酒?”

  “何老爷,先母辞世许多年了,亡灵忽又显现,也许真在惦记我考取功名。可近来我也在想,先母的魂灵或许早已转世而去,所谓显灵,不过是一出假戏而已。何老爷,你也相信先母的亡灵至今徘徊不去吗?”

  “敬神,神即在。你希望她在,她就在。”

  “可先母总是不期而至,并不是应我之祈才来。所以,我就疑心,是父亲为严束我专心读书,才假托了先母的亡灵,叫他们重唱了这样一出戏。”

  “六爷,老太爷他会如此看重你的功名?”

  “老太爷很敬重何老爷,常邀何老爷小饮,长叙。对先母不时显灵之事,不知你们是否谈起?”

  “那是贵府的家事,我哪里敢谈起?六爷,先母遗志,你当然不可违。可老太爷是希望你继承家业,由儒入商。这是父命,也不可太忤逆了。六爷日后如有志于商,我甘愿为你领东,新创一家票号,成为天成元的联号。只是,六爷你得听我一句话,总号万不能再囿于太谷,一定要移师于雄视天下的京都——”

  “那也得等我高中进士以后吧,不然,我怎么能使唤你这位举人老爷呢?”

  “六爷,我早已想好了一条妙计,可以脱去这个倒灶的举人功名。”

  “是什么妙计?”

  “求谁写一纸状子,递往官衙,告我rǔ没字纸,不敬圣贤,荒废六艺,举人功名自会被夺去的。”

  “你顶了这样一个罪名,我可不敢用你。”

  “六爷不用我,自会有人用我的。”

  这位何老爷,说到码头商事,儒业功名,就如此疯疯癫癫,可说到老太爷和先母,却守口如瓶!可见他也不是真疯癫。

  想从何老爷口里套出点事来,也不容易。

  六爷谎称先母的亡灵有假,居然就真的触怒了她?

  六月十三那日夜半,突然又锣声大作,还很敲了许多时候。先母不显灵,已经有许多年了。

  近来,怎么忽然连着显灵两次?六爷照例跪伏到先母的遗像前,心里满是恐惧。

  奶妈并不知他有如此不敬之举,依然像一向那样,代先母说话:

  “六爷,你母亲是为你的婚事而来,你快答应了她吧。”

  六爷只是说:“求母亲大人饶恕我的不敬。”

  奶妈就说:“也求老夫人给老太爷托梦,催他早日给六爷完婚。”

  “求饶恕我的不敬。”

  “六爷的学业,老夫人尽可放心。”

  “我不是有意如此。”

  “老夫人牵挂的,就这一件事了吧?催老太爷为六爷早日办了这件大事,你也该放心走了。

  老夫人你太命苦,生时苦,升了天也苦,你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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