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白银谷_成一【完结】(97)

  康笏南说:“由你们扑腾吧,别一代不如一代,就成。”

  在这种气氛下,曹培德详问新办票号事宜,康家当然表示鼎力相助。康笏南一时兴起,居然说了这样的话:

  “朝廷没有出息,倒给咱西帮揽了不少挣钱的营生。甲午战败,中日媾和,朝廷赔款。朝廷的赔款,由谁汇兑到上海,jiāo付洋人?由我们西帮票号!孙大掌柜,你给他们说说,这是多大一笔生意!”

  孙北溟说:“甲午赔款议定是二亿两银子。朝廷哪有那么多银子赔?又向俄、法、英、德四国借。借了,也得还。从光绪二十一年起,每年还四国借款一千二百万两,户部出二百万,余下一千万摊给各行省、江海关。这几年,每年各省各关汇往上海一千多万两的四国借款,大多给咱西帮各地票号兜揽过来了。多了这一大宗汇兑生意,当然叫咱西帮挣了可观的汇水。所以,我们天成元这四年的生意,还不错。”

  吴大掌柜说:“我说呢,朝廷禁汇,你们生意还那么好!”

  孙北溟说:“朝廷是不叫我们汇兑京饷,赔款没禁汇。”

  曹培德说:“吴大掌柜,我们也赶紧张罗票号吧。”

  康笏南对朝廷表示出的不恭,不但无人在意,大家分明都随和着,一样流露了不恭。

  但在酒席上,有一个人始终未吭一声,那就是六爷。

  3

  正月十三,康笏南设酒席招待家馆塾师何老爷。

  这也是每年正月的惯例。康笏南心底里轻儒,但对尊师的规矩还是一点也不含糊。否则,族中子弟谁还认真读书呢?何开生老爷,虽然有些疯癫,康笏南对他始终尊敬得很,以上宾礼节对待。除了平日招待贵客,要请何老爷出来作陪,一年之中,还要专门宴请几次。正月大年下,那当然是少不了的。

  今年宴请何老爷,二爷、三爷、四爷、六爷,照例都出席作陪了。敬了几过酒,二爷、三爷

  又像往年一样,找了个借口,早早就离了席。四爷酒量很小,也没有多少话说,但一直静坐着,未借口离去。还是老太爷见他静坐着无趣,放了话:“何老爷,你看老四他不会喝酒,对求取功名也没兴趣,就叫他下去吧?”

  何老爷当然也不能拦着。四爷忙对何老爷说了些吉利话,就退席了。六爷当然得陪到底。每年差不多就这样,由他陪了老太爷,招待何老爷。

  庚子年本来是正科乡试年,因这年逢光绪皇上的三旬寿辰,朝廷就特别加了一个恩科,原来的正科大比往后推了一年。连着两年乡试,等着应试的儒生们当然很高兴。

  所以,在招待何老爷的筵席上,一直就在议论今年的恩科。加上老太爷今年兴致好,气氛就比往年热闹些。起码,没有很快离开读书、科考的话题,去闲话金石字画、码头生意之类。

  康笏南直说:“看来,老六命中要当举人老爷,头一回赶考,就给你加了一个恩科。何老爷,你看我们六爷是今年恩科中举,还是明年正科中举?” 何开生竟说:“那得看六爷。六爷想今年中举,就今年,想明年中,就明年。加不加恩科,都误不下六爷中举。”

  康笏南就问:“何老爷,老六他的学问真这样好?”

  何老爷说:“六爷天资好,应付科举的那一套八股,那还不是富富有余!”

  六爷说:“何老爷不敢夸奖过头了,我习儒业,虽刻苦不辍,仍难尽人意。”

  康笏南就问六爷:“我看你气象,好像志在必夺似的?”

  六爷忙说:“我只能尽力而为。何老爷一再训示于我,对科举大考不可太痴迷,要格外放得开。所以,我故作轻松状,其实,心里并不踏实的。”

  何老爷说:“六爷你就把心放回肚里吧。你要中不了举,山西再没有人能中举了。”

  六爷说:“何老爷你又说过头了。我不中举,今年晋省乡试也是要开科取士的。岂能没人中举?”

  康笏南说:“何老爷说的‘格外放得开’,那是金玉之言!你要真能放得开,中举真也不难。光绪十二年,祁县渠家的大少爷渠本翘,乡试考了个第一名解元,给渠家露了脸。你也不用中解元,能中举就成。我们康家也不奢望出解元状元,出个正经举人就够了。”

  何老爷说:“六爷为何不能中解元?只要依我指点,格外放得开,六爷你今年拿一个解元回来,明年进京会试,再拿一状元回来,那有什么难的!”

  六爷说:“何老爷,我只要不落第,就万幸了。”

  康笏南说:“何老爷的意思,还是叫你放得开。当年何老爷不过是客串了一回乡试,全不把儒生们放在眼里,也不把考题放在眼里,结果轻易中举。”

  何老爷听了,眼里就忽然失了神,话音也有些变:“老太爷,你能否奏明朝廷,革去我的举人功名?”

  康笏南没有看出是又犯了疯癫,还问:“何老爷,你是什么意思,不想给我们康家当塾师了?”

  六爷知qíng,忙说:“何老爷,学生再敬你一盅酒吧!”

  何老爷也不理六爷,只是发呆地盯住康笏南,说:“老太爷,要派我去做津号老帮,五娘哪会出事?孙北溟他是庸者居其上!”

  康笏南这才看出有些不对劲,便笑笑说:“何老爷,酒喝多了?”

  何老爷狠狠地说:“我还没正经喝呢!老太爷,我说的是正经话!”

  六爷赶紧跑出去,把管家老夏叫来。

  康笏南便吩咐老夏:“把何老爷扶下去,小心伺候。”

  何老爷却不起身,直说:“我没喝几口酒,我还有正经话要说!”

  老夏不客气地说:“何老爷,识些抬举吧,老太爷哪有工夫听你胡言乱语!”

  康笏南立刻厉声喝道:“老夏,对何老爷不能这样无礼!”说着,起身走过来。“何老爷,我扶你回学馆吧。有什么话,咱到学馆再说。”

  听老太爷这样一说,老夏一脸不自在。

  六爷也忙说:“我来扶何老爷回学馆吧!”

  早有几个下人拥过去,殷勤搀扶何老爷。老夏毕竟老辣,见此qíng形,就趁机将几个下人喝住,自己抢先扶起何老爷。受到这样众星捧月似的抬举,何老爷似乎缓过点神,不再犯横,任老夏扶着,离席了。

  六爷要扶老太爷回去,不想,老太爷却让他坐下,还有话要对他说。说时,又令下人一律都退下。独对老太爷,六爷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老太爷倒是一脸慈祥,问他:“你是铁了心,要应朝廷的乡试?”

  六爷说:“这也是先母的遗愿。”

  “能不忘你母亲的遗愿,我也很高兴。可你是否知道,朝廷一向看不起山西的读书求仕者?”

  “为什么?”

  “我在你这样大年龄时,也是一心想应试求功名。你的祖父却劝我不要走那条路。我也像你现在一样,很惊奇。但你既是遵母命,我也不想拦你,只是将得失利害给你指明。”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