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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仕途_曹昇【完结】(51)

  浮丘伯从容道:“某有人证在此,君一问便知。”

  于是,当年太后的侍女姚氏开始作证。由于紧张,其证词结结巴巴,但意思已然明晰。而姚氏道起太后的言貌举止,确实分毫无差,其曾为太后侍女的身份当无疑义。

  成蟜听完,冷笑道:“尔欺吾无知欤?倘果如尔等所言,则如此机密之事,正当竭力掩饰才是,又怎会让下人得知?”

  浮丘伯笑道:“正因为乃是机密之事,是以只有下人才会知道。”

  成蟜一寻思,浮丘伯说的也有道理。最有可能知晓主人秘密的,的确是那些最不起眼的下人。在主人眼中,那些下人连狗都不如,根本是无须防备的。古罗马贵妇人洗澡时,男奴仆可以在一旁伺候,有时候甚至还要为女主人擦身涂油,女主人的全身对他们而言,都已不存在任何秘密。有马提雅尔的诗句为证:

  〖男奴下身系着黑围腰侍候你,洗热水澡

  你赤身luǒ体被一览无余。〗

  而类似这样女人和男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地位落差,一旦通过xing的结合来加以跨越或弥补,无疑将会给女人以前所未有的ròu体满足,并让她们从此别无他求。譬如:太后自打和卑贱的嫪毐好上之后,就再也没有闹出过任何绯闻。而在国外的文学作品中,人猿泰山、美女和野shòu等童话的广为流传,也是在反复诉求着此一主题。至于小说《查太莱夫人和她的qíng人》,更是一个典型的例证。在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里,贵为王妃的刀白凤由于被丈夫段正淳冷落,不来找曹三,而偏偏去找那个又脏又臭的乞丐段延庆,不得不让人感叹:刀白凤的眼光实在毒辣无比。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在报复段正淳,知道的却会会心一笑:她是在愉悦自己。结果大家都已经清楚,刀白凤和段正淳多年夫妻,都未能生育,和乞丐段延庆一夜风流,却能成功受孕,产下段誉。后来刀白凤遁入空门,不是心灰意冷,而是她再也无法从段正淳身上获得同样的xing满足。由此可见,所谓的门当户对,在某方面来说,其实是背离唯乐原则的。

  【4.弥天大谋】

  且说成蟜犹自心存疑虑。毕竟,那时候科学尚不发达,不能对吕不韦和嬴政进行DNA亲子鉴定,更加不可能利用时光穿梭机,回到当年的邯郸,对嬴政的出生作亲眼见证。成蟜在震惊之余,对浮丘伯所言还是不敢相信,他还是倾向于认为嬴政是自己的兄长,而不是吕不韦的贱种。就算赵姬跟了异人才八个月时间,就生下了嬴政,那也有可能是早产的缘故。

  浮丘伯察言观色,知道要说服成蟜,还需要下更多工夫才行。浮丘伯于是说道:“昔日,吕不韦贾邯郸,见先王而大喜,以为奇货可居。吕不韦于是日夜与赵姬合欢,使其有身,而后献赵姬于先王。八月之后,赵姬得子,是为嬴政。今嬴政据秦王之位,是吕不韦不费一兵一卒,窃秦国而自有之。可怜嬴氏六百年基业,到头来,只为吕氏作了嫁衣。君侯乃堂堂嬴氏子弟,宁坐视而无耻乎?”

  浮丘伯责以大义,成蟜却不为所动。在浮丘伯的预计中,听到此处,成蟜应该拍案而起,怒形于色才对。殊不知,成蟜的神志清醒得很,又怎会轻易被浮丘伯煽动。成蟜以为,等真正确认了嬴政其实为吕政,再激动也不迟。

  浮丘伯又道:“先王纳赵姬之时,赵姬已非处子之身,此事邯郸人多有知晓。而赵姬因吕不韦而有身之事,却只有其身边侍女得知。十一年前,赵姬和嬴政被赵国送入咸阳,而姚氏留邯郸。后,吕不韦贵为大秦相国,赵姬为太后,嬴政为秦王,一家三口,据秦国而有之。姚氏自知不保,成日东躲西藏,这才免遭吕不韦灭口。吕不韦如心中无愧,为何必yù置姚氏于死地而后快?姚氏能幸活至今,必乃历代秦王在天之灵暗佑,使其能剖白真相于君侯前。君侯复何疑哉!”浮丘伯一边说,而姚氏一边哭。姚氏边哭边诉,大意如下:可怜我的好姐妹啊,你们都被狠心的赵姬灭了口,我却还侥幸活着。没有你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和你们在地下相会,以免再受这思念之苦啊。其哭甚悲,听得成蟜也是一阵心酸。

  成蟜隐约也曾听说过吕不韦和太后的jianqíng,但却从未将这份jianqíng和嬴政的身世联系起来。他头目森然,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如此大胆的yīn谋,而且这么久也没有被戳穿。如果嬴政的父亲真是吕不韦,那该如何是好?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杀死浮丘伯和姚氏,替嬴政掩饰,自己则继续做自己的将军,香车美女,衣食富贵;二是将浮丘伯和姚氏养起来,作为把柄,要挟嬴政,甚至是bī嬴政退位。但如此重大的抉择,一时间他又怎能定夺?成蟜无力地辩解道:“果如先生所言,先王又如何能够容忍此等大耻?”

  浮丘伯一笑,他知道,这是成蟜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了。浮丘伯道:“当斯时也,先王有所求于吕不韦,更甚于吕不韦有求于先王。某胆敢设身处地,为先王计。有如万分之一,假令先王明知受rǔ而忍之,为借吕不韦之力,小忍而就大谋,意在统摄江山,作用社稷。先王之志,君当察之。”

  成蟜不语。浮丘伯又道:“吕不韦,贾人也,苟有利焉,则全无廉耻,无所不为,且无所不敢为。吕不韦更有一罪,犹在以怀娠之妾巧惑先王之上。”

  成蟜问道:“何罪?”

  浮丘伯道:“秦国历代之君,皆得享高寿。独独二先王却壮年而薨,岂不蹊跷?”

  成蟜心中一惊。浮丘伯所谓的二先王,分别是成蟜的爷爷孝文王和父亲庄襄王(异人)。其中,孝文王刚刚举办完即位大典,两天后就突然呜呼,死因至今不明。孝文王死,异人即位,才三年,也呜呼了。听浮丘伯这么一说,成蟜也觉得二先王之死大有可疑之处。成蟜只觉手心发凉,看样子,吕不韦的yīn谋是越揭越大。成蟜年方十七,虽知政治斗争之残酷无qíng,但一旦亲历其中,也难免惊惧寒冷。这水有多深?到底了没有?还有多少秘密被埋藏起来,等待着被他发现?

  成蟜声音嘶哑,冷笑道:“莫非先生以为,二先王之薨,乃拜吕不韦所赐?”

  浮丘伯道:“然。吕不韦客在咸阳,唯恐夜长梦多,是以先弑孝文王,使庄襄王可早日即位。庄襄王感吕不韦拥戴之恩,对吕不韦大加宠幸,拜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秦国政令,皆出吕氏之门,可谓人臣已极。”

  “吕不韦弑先王,又为何故?”

  浮丘伯正等成蟜此一问。前面所有的答案,皆是油,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火。浮丘伯道:“以某妄测,先王早知嬴政并非自己亲生,为安吕不韦之心,姑且立嬴政为太子。先王即位三年,根基渐稳,有意废嬴政,而以君为太子,待百年之后,传秦王之位于君。吕不韦因此起了杀心,先王终于不免。而本该属于君侯之王位,却为嬴政窃走。”

  一时之间,成蟜心乱如麻。他侧着脸,有些迷惘地望向浮丘伯,但见浮丘伯从容指点,侃侃而谈,神貌之间,极尽潇洒。成蟜不由得暗想:眼前这位无所不知的浮丘伯,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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