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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风流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106)

  “准行。”他热情地说,“当然,还必须付出艰苦的劳动,但准行。”

  “我是多么希望能行啊!”她说。

  “现在我们去跳舞。”亨利说,“我想可以去圣日尔曼台勒莱区,您觉得如何?”

  “随您。”

  他俩来到了圣伯努瓦街的一家地下舞厅,坐在一幅肖像画下面,画中的女人长着胡须。若赛特身着一条舞裙,她脱去开襟短背心,露出浑圆、丰腴的臂膀,与她那张娃娃脸形成鲜明对照。“要让我提起玩乐的兴致,缺的正是这东西。”他快活地思忖:“身边伴着一位放荡的美女。”

  “我们跳舞吧?”

  “跳。”

  手中搂着这个轻柔、温顺的躯体,他不禁感到有点昏眩。他过去是多么喜爱这种眩晕!如今他仍然兴头不减!他重又爱上了爵士乐,爱上了这烟雾、这年轻的声音和别人那欢快的劲儿。他已经作好充分准备,去爱这乳房、这腹部。只是在冒险一试之前,他还是希望能先感觉到若赛特对他已有所好感。

  “这地方您高兴吗?”

  “高兴。”她犹豫了一下:“很特别,对吗?”

  “我想是的。您更喜欢什么样的场所?”

  “噢,这里很好。”她急忙说。

  只要他想让她开口说话,她就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她母亲也许对她谆谆教导,叮嘱她学会保持沉默。他们就这样边喝酒边跳舞,一直沉默到清晨两时许。若赛特显得既不悲伤,也不快活。两点时,她要求回家去,他实在闹不清她要回家到底是因为厌烦、困倦,还是出于稳重。他陪她回家。在公共汽车上,她认真而有礼貌地说:“我很想读一本您的书。”

  “那容易。”他朝她微微一笑:“您爱读书?”

  “当我空闲时。”

  “您常常得不到空暇?”

  她叹息道:“不一定。”

  她到底是真蠢或只是有点儿不开窍?抑或是因为羞怯而变得迟钝?一时难以断定。她容貌如此漂亮,按常理,她该是个傻姑娘;但同时,她的这副美貌又使她显得神秘莫测。

  吕茜·贝洛姆决定在她府上签约,在这之前,还要举行一次亲切的晚宴。亨利打电话给若赛特,请她共同庆贺这个好消息。她一副上流女士的腔调,对他友好的亲笔题词并差人把书送到了她家深表谢意,然后约他晚上在蒙特尔一家小酒吧相见。

  “您高兴吗?”亨利紧握着若赛特的手不放,问道。

  “因为什么事?”若赛特反问道。她显得不像平常那样年轻,而且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模样。

  “签约的事。已经决定签约了。您不高兴?”

  她把一杯维希矿泉水送到唇边。

  “这让我害怕。”她低声地说。

  “维尔侬又不疯,我也不疯。别害怕,您一定会很出色。”

  “可您预想的角色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吧?”

  “我再也不会设想别的样子。”

  “真的?”

  “真的。”

  确是真的。她演的角色可能好一点或者差一点,但是他不愿设想让娜可能会有别的眼睛、别样的声音。

  “您太可亲了!”若赛特说。

  她带着真挚的感激之情凝望着他。可不管她出于谢意还是出于盘算,这毫无差别,亨利意欲得到的不是这个。他没有乱动。在那甜蜜的靡靡静寂之中,他俩谈起了可能的导演人选、角色分配以及亨利所希望的布景配置。若赛特仍然惶惶不安。亨利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她久久地握着他的手:

  “星期一见。”她声音哽咽地说。

  “您不再害怕了吧!”他问道,“您可以乖乖地入睡了?”

  “不,”她说,“我害怕。”

  他微微一笑:“您就不请我最后再喝一杯威士忌酒?”

  她神情快乐地看了看他:“我不敢!”

  她急匆匆登上楼梯,把裘皮披肩一扔,露出了裹着黑丝裙的上身。她递给亨利一大杯酒,里面的冰块发出欢快的叮当声。

  “祝您成功!”他说。

  她猛地触摸了一下木桌面①:“别这样说!我的上帝!要是我演得很糟糕,那该多么可怕!”

  ①这是一种迷信的做法,据说摸一下木头可以避邪。

  他又重说了一遍:“您一定出色!”

  她一耸肩膀:“我一事无成!”

  他淡然一笑:“这倒让我惊奇。”

  “事实就是这样,”她犹豫了一下,“我不该跟您说的,到时您一定会丧失信心。今天下午我去见一位用纸牌算命的女人,她告诉我正面临着一次深深的失望。”

  “用纸牌算命的人总爱夸大其辞。”亨利坚定地说,“噢,您是不是碰巧定做了一件新的裙服?”

  “是的,是为了星期一穿的。”

  “呃,这件裙服赶不上穿了,这就是您面临的失望。”

  “噢!这可真让人扫兴!”若赛特说,“晚宴上我穿什么?”

  “失望,确实让人失望。”他笑呵呵地说,“别担心,您准还是最漂亮的。”他补充道:“不管是星期一,还是别的时候,这总不比胡演一通严重吧,是吗?”

  “您安排事情的方式是那么可爱!”若赛特说,“遗憾的是您不能把上帝的位置夺过来。”

  她紧紧地挨着他。难道仅仅是感激之情使她圆圆地鼓起她的嘴巴。双眼变得朦朦胧胧?

  “可我也不会把我的位置让给上帝!”他双臂拥抱着她说道。

  当亨利睁开眼睛时,他在若明若暗之中隐约看见了一面淡绿色贴面的墙壁,这第二天的轻松劲儿在他心头升腾而起。他要求得到强烈、刺激的乐趣:冲个冷水澡,擦擦马尾手套。他悄悄地溜下床,没有惊醒若赛特。当他洗完澡,穿上衣服,又饥又渴地走出浴室时,若赛特仍在酣睡;他踮着脚尖穿过房间,朝她俯去身子。她曲着身子,浑身湿漉漉的,散发着温馨的气息,晶莹的秀发自然披撒在眼前,亨利为拥有这个属于他的女人,为自己是个男人而感到无比幸福。她微微睁开一只眼睛,仿佛还试图用另一只眼睛挽留住睡意。

  “你已经起床了?”

  “对。我要到街角的酒吧间去喝杯咖啡。马上就回来。”

  “不,”她说,“不!我给你沏茶。”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爬出被窝,身上穿着毛绒绒的内衣,浑身热乎乎的。亨利把她搂在怀里:

  “你就像一个农牧神童。”

  “一个女农牧神。”

  “一个农牧神童。”

  她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朝他伸去嘴巴。无论像波斯公主、印度小姑娘,还是像狐狸、像牵牛花,或像一串美丽的紫藤花,只要说她们像这种或那种东西,女人们总是喜欢的。“我的农牧神童。”他轻轻地拥吻着她,反复说道。她穿上晨衣,趿上拖鞋,亨利跟着她来到厨房。天上阳光灿烂,洁白的方砖地面闪闪发光,若赛特动作迟疑地忙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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