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359)

  之后就是“弘德殿行走”诸臣及南书房翰林,亦各蒙荣典此外“所有王公及京外大小官员,均赏加二级,京师八旗及各营兵丁,均赏给半月钱粮”。凡此都表示“行庆推恩至意”。

  第三道恩诏是惠及囚犯:

  “奉皇太后懿旨,所有刑部及各省已经结案监禁人犯,除情罪重大,及常赦所不原者外,着军机大臣会同刑部,酌量轻重,分别请旨减等发落。其军流徒杖以下人犯,一并分折减等完结。俾沾宽大之恩,勉图自新之路,用示子惠兆民,法外施仁至意。”

  在慈禧太后及军机大臣是如此“推恩”的想法,蒙恩的大小臣工,当然亦觉得感奋,但有些比较冷静的,却有异样的感觉,感觉不祥。因为似此普遍推恩,象是“易代”之典——新君登基,才会颁发这样的恩诏。

  除了尊崇太后,推恩臣工以外,还有对鬼神的崇功报德,在十一月初一诊断确定为天花那天起,慈禧太后就根据内务府的建议,在大光明殿供奉痘神。痘神或称“痘母”,宫里称为“痘神娘娘”,又简称“娘娘”。皇子、皇女出天花,照例要上祭,由皇子、皇女的生母行礼。这一次是天子出天花,更非同小可,最初有人翻出陈年老账来建议,说“顺治爷出天花的时节,曾经下诏,禁止民间炒豆燃灯。似宜照行。”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慈禧太后最忌讳的,便是拿“顺治爷”来比当今的皇帝,“顺治爷”就是出天花驾崩的,如何好比?

  当初是否供过痘神,已不可考,不过供奉了“娘娘”,皇帝的天花出了出来,足见已获保佑,所以慈禧太后在十一月十二日,特地又将“娘娘”从大光明殿接到养心殿,预定供奉三天,恭送出宫。“娘娘”启驾,要用轿马,内务府弄了九副纸扎的龙船,陈设在乾清宫。

  在这三天之中,宫内“一片喜气”,只见到处都是红地毯、红对联。

  “圣天子百神呵护”,所以还有许多祭仪,照太监的说法,到处都有日久成精的神怪,到处在保护皇帝,自然须有酬报,上祭以外,内务府特地行文礼部,请奏请将诸天众圣,普加封号。礼部接到咨文,颇为为难,因为供例无据,事涉怪诞,但亦不便公然驳复,只有搁着不办,好在还不是出于慈禧太后的本意,搁置也就搁置了。

  到了十一月十五那天,是送圣的日子,诸王贝勒,皆有执事,一早进宫,先到内奏事处看脉案及“起居单”,李德立前一天上午的诊断是:

  “前数日痂结外剥腐烂,故用温补峻剂,令化险为平;痂疤渐红,征候大佳。惟气血不充,心肾交亏。”

  下午的诊断是:

  “除毒未清,两脉浮大,此系感凉停食之症。憎寒发热,胸堵气促,务须即解为安。”

  虽有外感,天花的症状还算是正常的。于是诸王贝勒,先赶到景山寿皇殿,侍候两宫太后行礼,递了如意。然后又赶到大清门外去“送娘娘”。

  ※ ※ ※

  慈禧太后特别礼遇“痘神娘娘”,用皇太后的全副仪驾鼓乐前导,引着九条纸扎龙船,以及无数纸扎的金银玉帛,送到大清门外,那里已预先搭好一座土坛,“龙船”送上坛去,由惇王领头行了礼,然后举火焚烧,一霎时烈焰飞腾,纸灰四散,样子很象“祖送”。

  “祖送”是大丧的仪节之一,是满俗的旧俗,称为“小丢纸”、“大丢纸”。当皇帝初崩,百官哭临,首先就是焚烧大行皇帝御用的袍褂靴帽,器用珍玩,称为“小丢纸”;到了“金匮”出宫,奉安陵寝时,仪仗中有无数龙亭,分载大行皇帝生前御用的衣物,等奉安以后,一火焚净,称为“大丢纸”。送娘娘焚烧龙船的景象,与大小丢纸,正相仿佛,因此无不窃窃私议,认为又是一个不祥之兆。

  到此只剩下三天,就过了十八天最危险的时期,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因为最后这三天结疤落屑,实亦等于脱险了。

  奇怪的是十六那天,内奏事处既无脉案、药方,亦无起居单,而且奏事太监孟忠吉口传谕旨:“不用请安!”照这样看,竟是喜占勿药。但李德立却照常进宫请脉,然则没有脉案、药方,莫非有不便示人之处?

  他人不在意,翁同龢人最细心,看出其中大有蹊跷,颇想仔细打听一番,略想一想,觉得有两个人好找,一个是新补了内务府大臣的荣禄。从慈禧太后代阅章政、裁决大政的诏旨下达,便奉懿旨:“多在内廷照料”,是新兴的大红人之一,翁同龢跟他很谈得来,如果找到了他,养心殿是何光景,一定可以明了。无奈他奔走于长春宫、养心殿之间,一时碰不着面。

  那就只有找李鸿藻了。翁同龢还特地找个因由,翻了翻很僻的医书,抄了些痘后调养的方子,带到李家,预备请李鸿藻得便口奏。

  一见面便看出他的神色有异,眉字间积郁不开,不断咬着嘴唇,倒象那里有痛楚,竭力熬忍似的。

  等翁同龢说明来意,李鸿藻接过方子,略看一看,沉吟不语,这是根本没有心思来管这些方子的态度,翁同龢倒奇怪了。

  “兰翁!”翁同龢说:“如果不便口奏,无妨作罢。”

  “说实话吧,天花是不要紧了。”

  这一下,翁同龢立刻想到无脉案、药方、无起居单那回事,同时也惊骇地发觉自己的猜测,多半不错,果真有不便示人之处。

  “唉!”李鸿藻摇头叹息,顿一顿足说,“我竟不知从那里说起?”

  “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突起的波澜,不但万分意外,而且也令人难信。然而,不信却又不可。”李鸿藻的情绪算是平静了些,拿出一张纸来递给翁同龢说:“你看!”

  接来一看,是抄出来的三张脉案,一张是:

  “脉息浮数,痂落七成,肉色红润,惟遗泄赤浊,腰疼腿酸,抽筋,系毒热内扰所致。

  用保元清毒法。”

  第二张写的是:

  “痂已落、泄渐止,而头晕发热,腰腿重疼,便秘抽筋,系肾虚停食感寒所致。”

  第三张注明,是这天酉刻的方子:

  “头晕发热,余毒乘虚袭入筋络,腰间肿疼,作痈,流脓,项脖臂膝,皆有溃烂处。药用保元化毒法,另以膏药敷之。”所开的药有生耆、杜仲、金银花、款冬之类,翁同龢看完惊疑不止。

  “何以突然生了痈了呢?”他说,“莫非余毒所化?”

  “不是天花的余毒。”李鸿藻摇摇头。

  天花的余毒可转化为痈,在翁同龢从未听说过,所以当李鸿藻很吃力地透露,皇帝身上的溃烂之处,可能是梅毒发作时,他颇有恍然大悟之感。

  然而这到底是一件骇人听闻,不易置信的事,“兰翁,”他必得追问:“是听谁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