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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390)

  于是还有几个折子也不看了,第二天召见军机,当面指示了处理办法,而且指定醇王参加会议。

  清议激昂,是恭王早就听说了的,只是想不到群情愤慨到这样的地步!而且所说的话,仿佛是预先约定了似的,一是不惜与俄国周旋到底,二是诛崇厚以谢天下。

  大致看完了那些触目惊心的奏折,恭王觉得有句话不能不说了,“舆论如此,要想硬压是不行的了。现在得先想法子平大家的怨气。”他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了我也是,这口怨气不出,逼得往打的路上走,后患无穷。”

  “是!六爷的话一针见血。”沈桂芬很见机地说:“崇地山罪有应得!不如先请旨吧。”

  “这不好!”宝鋆提出反对,“已经奉旨开缺,听候部议,总得吏部复奏了,才谈得到其他。”

  “这好办!”恭王说道,“催一催吏部。”

  于是吏部复奏,照违制论,应予以革职的处分。军机处由恭王具名,上了个折片:“崇厚奉命出使,并不听候谕旨,擅自起程,情节甚重。仅予革职,不足以蔽辜,拟请先行革职拿问,交刑部治罪。”

  慈禧太后当然批准,处理的经过,相当机密,等折片交了下来,立刻封交刑部尚书潘祖荫。打开来一看,他吓了一大跳。

  “崇地山糟了!”他顿足长叹,心里在想,只怕性命难保!因为看样子非打不可,一打起来则非杀崇厚,不然不足以激励士气。

  潘祖荫的名士气味很重,一个人感叹崇厚的遭遇,竟忘了遵旨行事。他有个出入相随的听差,名叫潘文,人如其名,亦通文墨,且谙吏事,这时已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早拿来了公服,预备他上衙门,看看没有动静,不能不提醒他了。

  “老爷!钦命案子,耽误不得。”

  “噢,噢!”潘祖荫定定神才想起,“快套车!”

  “车子早套好了,请大人换衣服。”一面伺候他换公服,潘文一面又问,“文大人、孙大人他们,是不是先通知一声,在衙门里会齐?”

  “对了!要大家见一见面。就你骑着马去走一趟吧,别人怕弄不清楚。”

  于是主仆二人,分道出发,潘祖荫带着另一名跟班直奔刑部。堂官平日聚会办事,多在后园一处叫“白云亭”的屋子,坐定下来,立刻叫请直隶司郎中、提牢厅主事。

  司官都到了,潘祖荫却只跟他们说闲话。不多片刻,刑部五堂官,纷纷赶到,满尚书是文煜,当过好些阔差使,是旗人中有名的富翁,跟崇厚的交情很好,他也听到了风声,倍感关切,所以一进门就问:“是不是崇地山出了事?”

  潘祖荫不答,只将军机处的折片递给他看,接着是四侍郎一一传观,但他们都没有说话,要听两位尚书的意见。

  “伯寅,咱们俩去一趟吧?”文煜用征询的语气说。

  “我还不大懂规矩。”潘祖荫踌躇着说,“旨意中有‘拿问’的字样,措词太严了。”

  大臣获咎,即令革职查办,亦多用“着交”的字样,用到“拿问”,便有唯恐畏罪潜逃或自尽,锁拿拘管的意思。果然如此,崇厚的面子上太不好看了,所以文煜不能不为他担待。

  “崇地山不是糊涂人,决无他虞。”

  “既然如此,你们预备吧!”潘祖荫看着司官说,“崇大人崇厚,奉旨‘拿问’。”

  司官同声答应。提牢厅主事去预备“火房”,好安顿犯官,直隶司郎中点了四名皂隶,跟着潘祖荫和文煜,直投崇厚家。崇厚已经得到沈桂芬的通知,青衣小帽,正在待罪,听得门上一报,叫开中门迎接。

  宾主相揖,各自无言,迎入大厅,崇厚才问了句:“请示两位,要不要设香案?”

  设香案是预备宣旨,潘祖荫看他已知其事,而且廊下堆着行李,已有入狱的准备,便跟文煜商议,免了这道例行的手续。

  “天恩浩荡!”文煜安慰他说,“地山,你不必戚戚。”

  潘祖荫以刑部堂官,将要审问崇厚的身分,却不肯这样说话,只说了句:“就走吧!”

  于是在家人泪眼汪汪凝视之下,崇厚被“拿”。他家华丽的后档车不能再坐,坐着刑部派来的骡车,往南而去。

  一到刑部,送入“火房”,便算收监,接着是崇厚的家人送来行李、食物、杂用器具。

  一半是堂官的交情,一半是他家的银子,自然招呼得周到而方便。腊月十六的天气,滴水成冰,所以崇家的四个听差,第一件事就是糊窗户板壁,凡是缝隙,都用桑皮纸糊没,然后升起一个大火盆,在土炕上铺好狼皮褥子,请主人休息,那气派倒象是钦差借客栈作行馆似的。

  等安顿停当,提牢厅主事,陪着直隶司郎中来作照例的“讯问”,其实是奉文煜之命,特来安慰。不过公事当然也要交代,请崇厚自己写一份“亲供”,约定第二天上午来取。

  费了半夜工夫,将亲供写好,另外又写了一封信,这是给沈桂芬的,自陈无状以外,少不得还要重重拜托。写完交给听差,找到看守火房的隶役,花了一百两银子,将信悄悄递了出去。

  就是崇厚不写信,沈桂芬也要相救,不过他的处境也很难。保举非人,成了众矢之的,盛昱甚至在严劾崇厚的奏折上,彰明较著地指出,沈桂芬应该联带负责。

  “崇地山昏愦糊涂,我也知人不明,都难辞其咎。不过,王爷,”他向恭王表明他的看法,“千万不能决裂,论将、论兵、论饷,一无可恃。无论如何要挽回天意。”

  “天意”与前不同,慈禧太后本来倒还持重,自从连日单独召见惇、醇两王,态度大变,口口声声“忍无可忍”,非打不可恭王为此十分烦心,所以听了沈桂芬的话,只是摇头不语。

  “五爷是说过算完,七爷倒是有点儿静极思动,不过也不难对付。”宝鋆说道,“难对付的是‘翰林四谏’,这一回张香涛可真是大卖气力了。我就不明白,他一天两三封信写给兰荪,那儿有那么多话好谈呐?”

  “兰荪的服制快满了。”沈桂芬冷冷地提了一句。

  这句话意义深长,恭王和宝鋆不由得都认真地去想,想的是李鸿藻服阙以后的安排。

  “枢廷满六个人是个忌讳。我看……,”恭王慢吞吞地说,“如今也说不得了。”

  这是主张仍旧让李鸿藻回军机,自然不是沈桂芬所愿意的。但清流都以李鸿藻的态度为转移,特别是张之洞的大卖气力,一方面可以说是对沈桂芬的示威,另一方面亦不妨说是为李鸿藻复起问政作前驱。如果不这么安排,清流群起而攻,非搞得焦头烂额不可。

  沈桂芬的心思极其细密,在他与李鸿藻之间,还留着一条线,就是翁同和。这时便想到不妨仍旧利用这条线,先通个款曲,倒是转变局势的一个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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