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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外记_高阳【完结】(39)

  “时机倒也正好!”马大隆点点头说,“转眼就是南郊大典,就在那两天动手。”

  接着,密密授计,细微末节,无不顾虑周详;朱宁大为佩服,诺诺连声地答应着,即时赶回宫中,通知马永成展开部署。

  三天之后就是南郊大典——南郊祭天,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祭扫。事先非要斋戒,皇帝移居斋宫,除了有关国计民生的大政以外,其他政事,一概停奏;宫禁之内的琐务,自然更不可干渎。

  这一点对皇帝来说,倒不大在乎;本来就不大过问政务。使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不但摒绝声色,而且不能饮酒,也不能吃肉。因此,每逢斋戒,皇帝都虚应故事;大祀的斋戒,规定五天,他连一整天都住不到,傍晚到斋宫,半夜致祭,祭毕回斋宫打个盹,随即悄然溜走,自去行乐。所以,马大隆如果是想趁皇帝宿在南郊斋宫,不问禁中之事的机会,打算有所动作,自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而所以仍旧定在此时行事,是因为大典,另有“典礼”。

  这个“典礼”是皇帝自己假借史实想出来的花样,名为“观猎”,地点是在京城南面的“南海子”。

  所谓“观猎”就是带着鹰犬去行猎,纯然是一种玩乐。所以当皇帝事先在左顺门召集百官宣布此事时,立即便有人出班谏阻。但皇帝说什么也不听,要怎么便怎么,谁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事先的一切安排,都是有利于马大隆的计划的。皇帝“观猎”是出于江彬的献议,当然扈从大驾,这就少了一个碍手碍脚的人;朱宁奉命照料豹房,不必随扈,使得计划的实现,更来得方便而确实。因此,在行动上非常从容,直到皇帝“观猎”的第三天,方始动手。

  第一步是在暗处设下陷阱,将一盏香油,倒在必经之路的砖地上;托故让含芳经过那里,一滑倒,摔得不轻,七个月的胎气被震动了。

  于是召医诊治,下一剂狼虎药,不但不能安胎,而且流血不止,搞成一个小产血崩的险症;不过半夜工夫,便即香消玉殒。那个不足月的胎儿,已然成形,是个男孩,当然也跟着他母亲下地就死于非命了!

  从起祸到送命,看起来纯粹是一次意外事件,有因有果、有人证、有物证——太医的药方。至于砖地上洒了油,故意倾害含芳这一切,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皆是朱宁的心腹,自然不虞泄漏。

  等到将含芳依照处理官人暴病而亡的成例,移尸安乐堂,置棺盛殓以后,朱宁方亲自赶到南海子,向皇帝去报丧。

  皇帝急驰劲射,行猎正酣。到晚来在行帐前面,将猎得的獐兔野味,开剥烘烤,大开野宴,一面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面看帐下健儿比拳角力,兴高采烈,不便报告噩耗煞风景,朱宁只得等待。

  到得第二天早晨,朱宁方始有说话的机会,“万岁爷,”他的面容忧戚,而语声沉着,“奴才有件事上奏。万岁爷听了,不可伤心,不然奴才不敢说。”

  “什么事教我伤心?”

  “含芳夫人过去了!”

  “死了?”皇帝诧异多于惊疑。

  一看是这样的所应,朱宁放了一半心,觉得不必再吞屯吐吐了,“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惊动胎气,小产血崩。立即召来太医,片刻不曾耽误;只是含芳夫人的大限到了,费尽心机,也没有能救得活。”他从靴子里掏出一叠纸,“脉案、药方都在这里!请万岁爷过目。”

  “我看什么?”皇帝摇摇头,“看起来也是苦命!”

  “是!是含芳夫人福薄,不能长承恩宠。”

  “那个孩子呢?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怎么活得成?”朱宁答说,“又不是万岁爷的骨血,没有什么可惜的。”

  “罢了,罢了!”皇帝很豁达地说,“就好比做了一场梦。”

  “正是!万岁爷正直宽怀,及时玩乐。”

  “你也来得正好。”皇帝很快地将含芳丢开了,“江彬劝我到宣化府逛一逛,打算先造一所宅子,这件事你跟他商量着办。”

  “是!”朱宁毫不迟疑地答应。

  口中如此,心里却大起疑虑。不知江彬作此献议,有何目的。宣化府是边防重地,以万乘之尊,驾临险地;倘或鞑靼入寇,皇帝跟他曾祖父英宗那样,兵败失陷,蒙尘塞外,如何得了?

  可是,他不敢反对;如果反对,正好给了江彬一个进谗的机会。心里在想,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置,又要请教马大隆了!

  ※       ※        ※“照规矩说,干殿下受恩深重,应该力陈利害,谏阻乘舆才是。”

  “我何尝不知道?”朱宁向马大隆苦笑,“不过,那一来会有怎样的后果,马先生你难道没有想到?”

  马大隆何得不知?他所建议的,实在是上策。朱宁亦是佞幸之流,导天子于无道失德,他要负极大的责任;前几年虽以巧计得于免受刘瑾的牵累,但迟早会身败名裂。如果见机得早,及今做一件光明正大的好事,则失宠被摒于御前,反倒是急流勇退,保全身家之道。既使将来有整肃朝纲、除奸摘伏的大举动,由于有此一番劝阻皇帝轻出远嬉的诤谏,必能邀得正人君子的赞许,救他出险。

  无奈朱宁不能领会其中的深意,马大隆亦就不必多说;想了一会,这样劝他:“我尚有中下两策。下策不便谈,只说中策,只有三个字:不参预!”

  “那不是让姓江的一个人去出风头了吗?”

  “祸者福所倚,福者祸所伏!”

  “马先生,”朱宁总觉于心不甘,“请你再说一说下策,是怎么回事?”

  “即然是下策,不说也罢!干殿下,”马大隆很简单,但很恳切地说:“请你听我的劝!”

  “好吧!”朱宁终于撒手,“就不参预。”

  虽说不参预,到底脱不得身;只是朱宁采取听其自然的态度,江彬有所要求,传旨以行,不能加以协力。在江彬来说,最得力的是,由朱宁通知了才来的阮德,有了他,皇帝在宣化新建的行宫才能开工。

  行宫不叫行宫,叫“镇国公府”,这是皇帝自己所封。反正他是皇帝,以国器为儿戏,要什么称号有什么称号,他自加的全衔是“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

  ※       ※        ※到了夏天,宣化的“镇国公府”,已盖得差不多了;皇帝在豹房中的许多心爱的摆设玩物,亦已一批一批运到宣化。而就在这时,关外有了警报,鞑靼的酋长“小王子”蠢蠢欲动,有入寇的可能。

  “养兵干日,用在一朝!”皇帝对豹房中的群小说:“本爵亲率‘外四家’出关,迎头痛击。快挑宜于出师的黄道吉日来。”

  挑定的日子是八月初一甲辰。可是不能公然出征,否则惊动满城,就很难走得成了。因此,皇帝决定不告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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