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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名媛王昭君_高阳【完结】(45)

  石显是这样答复他:“看样子,皇帝的意思很坚决,迟早不免一战。不过,太后既然大为生气,眼前在皇上自不便有所动作,免得误会更深。”

  “我原知道该缓一缓,无奈一缓就等于白白费事,要问的就是这一点。”

  “我也知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一点。无奈眼前连皇上都没有主意。陈将军,我倒请问,不缓一缓怎么办?”

  陈汤一股浓眉打起个结,厚厚的嘴唇闭着,沉思了好一会,开口说道:“石公,我是军人,性子比较直。皇上到底是何意向,我得亲自叩问。请石公奏明皇上,特赐召见。”

  “应该,应该。”石显急忙答应:“明日五更时分你我朝房相见好了。”

  到得第二天黎明时分,陈汤先到。不久石显也来了,带了一个人,穿的汉装,而面目却与汉人微有不同。陈汤久在胡地,一望而知是个匈奴。

  “石公,候驾多时。”陈汤迎上去招呼,视线却落在他身后那人。

  “陈将军,我有点事奉告。”石显向身后那人吩咐:“朱克,你就站在那面廊上,别乱走!”

  名叫朱克的人,点点头,不答话,掉身而去。陈汤等他走远了便即问道:“石公,此是何人?”

  “来鉴别毛延寿的那张地图的。”石显忧形于色地:“那张图恐怕有诈。”

  “怎么?”陈汤一惊:“毛延寿使诈?”

  “现在还不知道。我跟你要谈的,正是这件事。”

  原来昨天当陈汤辞出相府不久,石显便奉急召,进宫谒帝。因为皇帝听人提起那张地图,说到其中有座山谷,并无通路,而图上却画着一条大道。因此,皇帝嘱咐石显,觅一个深知呼韩邪的人,来看看这张地图与实际地形,究竟有几许差别。

  “这个朱克,不是呼韩邪的人,不过在呼韩邪住过七、八年,所以让他来辨识。”石显是作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看样子讨伐之事,只好作为罢论了。回头见了驾再说吧!”

  陈汤默然,心里在打主意。石显亦无暇细谈,相偕赶到御书房候旨。等发出毛延寿的那张地图,传唤朱克细看,指出来三处与实际不符,一处如皇帝所听说的,那座山确是死谷;另外两处,一处有水草而图上未标明,而标明有水草的一处,却是黄尘漠漠,千百里内难见人烟。

  于是石显与陈汤入殿谒见,据实回奏。皇帝勃然震怒,“毛延寿真该千刀万剐,若照他的图拟订作战计划,千军万马,陷入死谷,如何得了?石显,”皇帝吩咐:“即刻将毛延寿处死!”

  “请皇上饶毛延寿一条命。”陈汤代为乞求:“臣留着他有用处。”

  “这种人还有何用处?”

  “兵不厌诈!”陈汤答说:“这幅图如果是毛延寿故意把他画错的,其中一定有原因。能把这个原因找出来,大可利用。”

  “啊!啊!”皇帝欣慰地说:“我懂你的意思了。是以诈对诈。”

  “是。”

  “我想他故意画错,无非诱人入陷井。”

  “皇上圣明!”

  “好!暂且留着毛延寿一条命。”皇帝又问:“照此看,打仗可有把握?”

  “能识破他的机关,臣有把握。”

  “有把握就不必理会意外的纷扰。你们仍旧照常预备好了。”

  说“你们”便包含石显在内,所以两人同声答道:“遵旨。

  退出宫外,陈汤的心境大为舒畅,因为他的疑难顾虑一扫而空了。当下与石显商量了一番,决定即时找毛延寿来问。

  到得中书府,派人将毛延寿接了来,石显指着陈汤问说:“这位是陈将军,你见过没有?”

  “毛延寿当然见过,只是陈将军不识毛延寿而已。久闻陈将军威名盖世,今天幸会之至。”

  “请坐,请坐!”陈汤很客气地说:“我有点事向你请教。”

  “不敢。”毛延寿坐了下来。

  “你到过呼韩邪那里没有?”

  “到过。”

  “他那里的情形,你清楚不清楚?”

  “还可以。”毛延寿说:“我虽只去过一次,可是心里先有准备,要好好留心,以便回来禀告相爷,所以看得很仔细。”

  “你真是有心人!”石显装出极欣慰的神气,志向可嘉。

  陈汤亦在神色中表示嘉许之意,然后把地图摊开来问道:“这张图是你画的?”

  “是我偷了呼韩邪的秘本,临摹下来的。”

  “呼韩邪的大营扎在这里?”陈汤指着图问。

  “是。”

  “他们大营的东面有条捷径?”

  “是。”

  “你走过这条路没有?”

  “走过。”

  “路宽不宽?”

  “有宽有狭。”

  “嗯!嗯!”陈汤沉吟着。然后半自语似地:“如果声东击西,由这条路出奇兵直扑呼韩邪大营,不知道他往哪里逃?”

  “陈将军,”石显假意阻止:“进兵的方略,我们随后再议。”

  “是,是!”陈汤也仿佛醒悟了的样子,闭口不言了。 王昭君 》 王昭君 20

  王昭君 20

  多少天的踌躇,皇帝终于下了决心,将周祥唤到面前问道:“明妃安置在哪座宫?”

  禁中冷僻荒凉,难得人到,房舍甚多,统名“冷宫”。昭君所居之处,在未央宫西北,树林之外,高墙之下,有一排矮屋,原是宫女获咎,或者身染恶疾,方始遣发来此居住。昭君被谪,由太后指定住于此处。孙镇不敢违旨,只得将东偏的两间屋子,收拾出来,安置昭君。比起西面所住的那些宫女,境遇自然好得多,但与玉砌雕栏的椒宫相较,自有天渊之别,甚至比掖庭也还差得远。

  这个地方,皇帝怎么去?周祥随即跪下谏劝:“请皇上莫问。”

  “为什么?”

  “那里非万乘所到之处。”

  “胡说!”皇帝有些发怒:“普天之下,我哪里不能去?”

  “实在是窒碍甚多。”

  周祥列举皇帝不宜去的理由:第一,太后将昭君打入冷宫,就是为了要将她与皇帝隔绝。此去岂非违忤慈意?第二,从无帝后,到过那里。体制攸关,大臣知道了,会上表谏劝,又惹麻烦。第三,此去只能步行,而天寒露重,皇帝如果冒风寒而致染患微恙,所关不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帝到那里,看到昭君的苦况,定会伤感,而昭君亦必不安,不如不去。

  前面三点理由,说得都很好,皇帝不能不重新考虑。但最后一点说坏了,越是如此,皇帝越不放心,坚持非去不可了。

  “奴才不敢奉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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