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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_高阳【完结】(92)

  “胡先生!”陈世龙又说,“小刀会的情形,我倒打听出来许多。”

  “喔!”胡雪岩颇感意外,“你怎么打听到的!”他告诫过陈世龙,不许向尤五多问什么。真怕他多嘴多舌,向不相干的人去打听,这语言不谨慎的毛病,必须告诫他痛改。

  陈世龙看出他的不满,急忙答道:“我是在茶店里听别的茶客闲谈,留心听来的。”

  他听来的情形是如此:前几年上海附近,就有一股头裹红巾的人起事,官府称之为“红头造反”,其中的头脑叫做刘丽川,本来是广东人,在上海做生意,结交官场,跟洋商亦颇有往来。

  “是这样的,”他第二天悄悄对陈世龙说,“我们的丝要运上海,销洋庄,只怕小刀会闹事,碰得不巧,恰恰把货色陷在里面。尤五说不定知道小刀会的内情,我就是想请教他一条避凶趋吉的路子。你懂了吧?”

  “懂了!”

  “那么,你倒想想看,你该怎么跟他说?”

  陈世龙思索了一会答道:“我想这样子跟他说: ‘尤五叔,胡先生和我郁四叔,叫我问候你,请老太爷的安。胡先生有几船丝想运上来,怕路上不平静,特地叫我请示你老人家,路上有没有危险?运不运,只听你老人家一句话。’”

  胡雪岩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就是这样子说。”

  “不过胡先生,你总要给我一封引见的信,不然,人家晓得我是老几?”

  “那当然!不但有信,还有水礼让你带去。”

  名为“水礼”,所费不货,因为数量来得多,光是出名的“诸老大”的麻酥糖,就是两大篓,另外吃的、穿的、用的,凡是湖州的名产,几乎一样不漏,装了一船,直放松江。

  “这张单子上是送尤五本人的,这张是送他们老太爷的,这张送通裕的朋友。还有这一张上的,你跟尤五说,请他派人带你去。”

  接过那张单子来看,上面写着“梅家弄畹香”五字,陈世龙便笑了。

  “你不要笑!”胡雪岩说:“不是我的相好!你也不必问是哪个的?见了她的面,你只问她一句话,愿意不愿意到湖州来玩一趟?如果她不愿意,那就算了,愿意,你原船带了她来。喏!一百两银子,说是我送她的。”

  “好!我晓得了。”最近因为洪秀全在金陵建都,彼此有了联络,刘丽川准备大于一番。上海的谣言甚多,有的说青浦的周立春,已经为刘丽川所

  联合,有的说,嘉定、太仓各地的情势都不稳,也有的说,夷场里的洋商都会支持刘丽川。

  这些消息,虽说是谣言,对胡雪岩却极有用处。他现在有个新的顾虑,不知道尤五是不是也跟刘丽川有联络?这一点关系极重,他必得跟郁四去商量。

  转述过了陈世龙的话,胡雪岩提出他的看法:“尤五给我们一个期限,说是在七月底以前,可以保险,意思是不是到了八月里就会出事?”

  “当然。到八月里就不敢保险了。”

  “照此说来,小刀会刘丽川要干些什么,尤五是知道的,这样岂不是他也要‘造反,?”胡雪岩初次在郁四面前表现了忧虑的神色:“ ’造反,两个字,不是好玩儿的!”

  郁四想了好一会答道,“不会!照刘丽川的情形,他恐怕是‘洪门’。

  漕帮跟洪门,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再说,尤五上头还有老头子,在松江纳福,下面还有漕帮弟冗,散在各处,就算尤五自己想这样做,牵制大多,他也不敢冒失。不过江湖上讲究招呼打在先,刘丽川八月里或许要闹事,尤五是晓得的,说跟刘丽川在一起于,照我看,决不会!“

  这番分析,非常老到,胡雪岩心中的疑惧消失了,他很兴奋他说:“既然如此,我们的机会不可错过。郁四哥你想,如果小刀会一闹事,上海的交通或许会断,不过夷场决不会受影响,那时候外路的丝运不到上海,洋商的生意还是要照做,丝价岂不是要大涨?”

  “话是不错。”郁四沉吟着说,“倘或安然无事,我们这一宝押得就落空了。”

  “也不能说落空,货色总在那里的。”

  “你要做我们就做。”郁四很爽朗他说,“今天六月二十,还有四十天工夫,尽来得及!”

  “郁四哥!”胡雪岩突然说道:“我又悟出一个道理。”

  胡雪岩认为尤五既然是好朋友,当然会替他设想,如果尤五参与了刘丽川的计划,则起事成败在未知之数,他的自身难保,当然不肯来管此闲事,甚至很痛快他说一句“路上不敢保险”,作为一种阻止的暗示。现在既然答应在七月底以前可以“保险”,当然是局外人,有决不会卷入漩涡的把握。

  这个看法,郁四完全同意,“换了我也是一样。”他说,“如果有那么样一件‘大事’在搅,老实说,朋友的什么闲事都顾不得管了。”

  “再说,尤五也是懂得生意的,如果夷场有麻烦,丝方面洋庄或许会停顿,他也一定会告诉我。照这样看,我们尽可以放手去做。”

  “对嘛!”郁四答道,“头寸调动归我负责,别样事情你来。”

  于是又作了一番细节上的研究,决定尽量买丝,赶七月二十运到上海,赚了钱分三份派,胡、郁各一份,另外一份留着应酬该应酬的人,到时候再商量。

  离开阿七那里,胡雪岩回到大经丝行,在陈世尤到上海的半个月之中,他已经把两爿号子都开了起来,丝行的“部照”是花钱顶来的,未便改名,仍叫“大经”,典了一所很象样的房子。前面是一座五开间的敞厅作店面,后面一大一小两个院子,大的那个作丝客人的客房,小的那个胡雪岩住,另外留下两间,供老张夫妇歇脚。

  大经的档手,照阵世龙的建议,用了那个姓黄的,名黄仪,此人相当能

  干,因而老张做了“垂拱而治”的老板,有事虽在一起商量,胡雪岩却常听黄仪的话。

  “胡先生,”等听完了胡雪岩的大量购丝的宣布,黄仪说道:“五荒六月,丝本来是杀价的时候。所以我们要买丝,不能透露风声,消息一传出去,丝价马上就哄了起来。”

  “那么怎么办呢?”

  “只有多派人到乡下,不声不响地去收。只不过多费点辰光。”

  “就是为这点,事情一定要快。”胡雪岩又说,“销洋庄的货色,决不可以搭浆,应该啥样子就是啥样子。这一来,我们自己先要花工夫整理过,打包、装船,一个月的工夫运到上海,日子已经很紧了。”

  黄仪有些迟疑,照他的经验,如果红纸一贴,只要货色合格,有多少收多少,那丝价就一定会涨得很厉害,吃亏太大。因此,他提出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由胡雪岩跟衙门里联络,设法催收通欠,税吏到门,不完不可,逼着有丝的人家非得卖去新丝纳官课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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