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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129)

  “这不公平是没法子的事。”

  “怎么会没有法子?当然有,只看当道肯不肯做,如果是合肥只想跟洋 人拉交清,不肯做,湘阴就肯做了。等我来说动他。”

  “小爷叔,”古应春笑了,“说了半天,到底什么事肯做不肯做?”

  “加茧捐。要教他们成本上涨,无利可图,那就一定要关门大吉了。” 这茧捐当然是有差别的,否则同样增加,还是竞争不过人家。古应春

  觉得用这一着对付洋商,确是很厉害;但须防洋商策动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

  经由李鸿章的关系,向总理衙门提出交涉。

  “不会的。”胡雪岩另有一套看法:“合肥碰了两个钉子,不会再象从前 那样多管闲事了。再说,我们江浙的丝业,跟他北洋风马牛不相及,他就要

  想管闲事,你想,湘阴会买他的帐吗?”

  正谈到这里,七姑奶奶来招呼吃宵夜。古家是很洋派的。饭厅正中摆 一张桃花心木的长餐的桌,六把法国宫廷式的椅子;不过坐位还是照中国规

  矩,拿长餐桌两端的主位当作上座;古应春夫妇分坐他的左右首作陪,弄成 个反客为主的局面。

  宵夜粥菜是火腿、皮蛋、肉松、虾子乳腐,糟油萝卜之类的酱菜,在 水晶吊灯照耀之下,色彩鲜艳,破颇能逗人食欲,“我想吃点酒。”胡雪岩说:

  “这两天筋骨有点发酸。”筋骨发酸便得喝“虎骨木瓜烧”,这是胡庆余堂所 产驰名南北的药酒。胡雪岩的酒量很浅,所以七姑奶奶只替他在高脚玻璃杯 中倒了半杯。

  “七姐,”胡雪岩衔杯问道:“你啥辰光到杭州去?老太太一直在牵记 你。”

  “我也牵记老太太。”七姑奶奶答说,“年里恐怕抽不出工夫,开了春一 定去。”

  “喔,有件事我要跟你们商量。明年老太太六十九,后年整七十;我想 趁湘阴在这里,九也要做,十也要做。”胡雪岩的门客与属下,早就在谈论,

  胡老太太七十整寿,要大大热闹一番;如今胡雪岩要借左宗棠两江总督的风 光,明年就为胡老太太大做生日,这一点七姑奶奶倒不反对,不过俗语有“做

  九不做十”之说,如果“九也要做,十也要做”就不免过分了。

  心里是这样想,可是不论如何,总是胡雪岩的一番孝心,不便说什么 煞风景的话,只是这样答说:“九也好,十也好,只要老太太高兴就好。”

  “场面撑起来不容易,收起来也很难。”胡雪岩说,“这几年洋务发达, 洋人带来的东西不少,有好的,也有坏的;学好的少,学坏的多,如果本来

  就坏,再学了洋人那套我们中国人不懂的花样,耍起坏来,真是让他卖到金 山去当猪仔,都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到了外国的。七姐,你说可怕不可怕?”

  七姑奶奶不明他的用意,含含糊糊答一声:“嗯。”“前一晌有个人来跟 我告帮。”胡雪岩又说:“告帮就告帮好了,这个人的说法,另有一套,他说:

  ‘胡大先生,你该当做的不做,外头就会说你的闲话,你犯不着。’我说:‘人 生在世,忠孝为本;除此以外,有啥是该当做的事?我只要五伦上不亏,不

  管做啥,没有人好批评我。’他说:‘不然,五伦之外,有一件事是你胡大先 生该当做的事。’我问:‘是啥?’你们道他怎么说?他说:‘花钱。’”

  此人的说法是:胡雪岩以豪奢出名,所以遇到花钱的事,就是他该做 的事。否则就不成其为胡雪岩了,接下来便要借五百两银子;问他作何用途, 却无以为答。

  “我也晓得他要去还赌帐,如果老实跟我说,小数目也无所谓。哪晓得 他说:‘胡大先生,你不要问我啥用途,跟你借钱,是用不着要理由的。大

  家都说你一生慷慨,冤枉钱也不知道花了多少。你现在为五百两银子要问我 的用途,传出去就显得你胡大先生“一钿不落虚实地”,不是肯花冤枉钱的

  人。’你们想,我要不要光火?”

  “当然要光火。”古应春答说:“明明是要挟;意思不借给他,他就要到 处去说坏话。

  可恶!”

  “可恶之极!”胡雪岩接着往下谈:“我心里在想,不借给他,用不着说, 当然没有好话;借给他呢?此人说话向来刻薄,一定得便宜卖乖,说是‘你

  们看,我当面骂他冤大头,他还是不敢不借给我。他就是这样子“不点不亮 的蜡烛脾气”’你们倒替我想想,我应该怎么办?”

  “叫我啊!”七姑奶奶气鼓鼓地说:“五百两银子照出,不过,他不要想 用,我用他的名字捐了给善堂。”胡雪岩叹口气,“七姐,”他说:“我当时要

  有你这点聪明就好了。”

  “怎么?”古应春问:“小爷叔,你是怎么做错了呢?”“我当时冷笑一 声说:‘不错,我胡某人一生冤枉钱不晓得花了多少,不过独独在你身上是

  例外。’我身上正好有一张北京‘四大恒’的银票,数目是一千两;我说:‘今 天注定要破财,也说不得了。’。我点根洋火,当着他的面,把那张银票烧掉 了。”

  “他怎么样呢?气坏了?”

  “他倒没有气坏;说出一句话来,把我气坏了。”“他怎么说?”

  “他说:‘胡大先生,你不要来这套骗小伢儿的把戏:你们阜康跟四大恒 是同行,银票烧掉可以挂失的。’”古应春夫妇默然。然后七姑奶奶说道:“小

  爷叔,你吃了哑巴亏了。”

  确是个哑巴亏。胡雪岩根本没有想到可以“挂失”;及至此人一说破, 却又决不能去挂失,否则正好坐实了此人的说法,是“骗小伢儿的把戏”。

  “后来有人问我,我说有这桩事情;问我有没有挂失?我只好笑笑,答 他一句:‘你说呢?’”

  “能有人问,还是好的,至少还有个让人家看看你小爷叔态度的机会。 就怕人家不问,一听说有这件事,马上就想到一定已经挂失了,问都不用问

  的。”古应春说:“阿七说得不错,小爷叔,你这个哑巴亏吃得很大。”

  “吃了亏要学乖。”胡雪岩接口说道:“我后来想想,这位仁兄的确是有

  道理,花钱的事,就是我该当做的事,根本就不应去问他的用途。如果说我 花得冤枉了,那么我挣来的钱呢?在我这面说,挣钱靠眼光、靠手腕、靠精

  神力气,不过我也要想想亏本的人,他那面蚀本蚀得冤枉,我这面挣的就是 冤枉钱。”

  “小爷叔的论调,越来越玄妙了。”古应春笑道:“挣钱也有冤枉的?”

  “挣了钱不会用,挣的就是冤枉钱。”胡雪岩问道:“淮扬一带有种‘磬 响钱’,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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