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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219)

  有点处处跟我为难的味道。”

  原来,收买新式缫丝厂一事,所以未成,即由于宓本常明处掣肘、暗 处破坏之故。他放了风声出去,说胡雪岩并无意办新式缫丝厂,是古应春在

  做房地产的生意上扯了一个大窟窿,所以买空卖空,希图无中生有,来弥补 他的亏空。如果有缫丝厂想出让,最好另找主顾;否则到头来一场空,自误 时机。

  这话使人将信将疑,信的是古应春在上海商场上不是无名小卒,信用 也很好。只看他跟徐愚斋合作失败,而居然能安然无事,便见得他不是等闲 之辈了。

  疑的是,古应春的境况确实不佳;而更使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胡雪 岩一向反对新式缫丝,何以忽然改弦易辙?大家都知道,胡雪岩看重的一件

  事是:说话算话。大家都想不起来,他做过什么出尔反尔的事。

  因为如此,古应春跟人家谈判,便很吃力了,因为对方是抱着虚与委 蛇的态度。当然只要没有明显的决裂的理由,尽管谈判吃力,总还要谈下去,

  而且迟早会谈出一个初步的结果。

  其时古应春谈判的目标是公和永的东主黄佐卿。他跟怡和、公平两洋 行,同时建厂,规模大小相仿,都有上百部的丝车,买的是意大利跟法国的

  丝车;公平洋行的买办叫刘和甫,提议三厂共同延请一名工程师,黄佐卿同 意了,由刘和甫经手,聘请了一个意大利人麦登斯来指导厂务、训练工人,

  此人技术不错,可是人品甚坏,最大的毛病是好色。原来那时的工人,以女 工居多,称之为“湖丝阿姐”。小家碧玉为了帮助家计,大多以帮佣为主;

  做工是领了材料到家来做,旧式的如绣花、糊锡箔;新式的如糊火柴匣子、 缝军服。但做“湖丝阿姐”,汽笛一响,成群结队,招摇而过,却是前所未

  有,因而看湖丝阿姐上工、放工,成了一景。这些年轻妇女,抛头露面惯了, 行动言语之间,自然开通得多;而放荡与开通不过上下床之别,久而久之便

  常有荡检逾闲的情事出现;至于男工,“近水楼台先得月”,尤其是“小寡妇”, 搭上手的很多。当然这是“互惠”的,女工有个男工作靠山,就不会受人欺

  侮;倘或靠山是个工头,好处更多,起码可以调到工作轻松的部门。相对的, 工头倘或所欲不遂,便可假公济私来作报复,调到最苦的缫丝间,沸水热汽,

  终年如盛暑;盛暑偶尔还有风,缫丝间又热又闷,一进去要不了一顿饭的工 夫,浑身就会湿透,男工可以打赤膊,着短裤,女工就只好着一件“湿布衫”,

  机器一开就是十二个钟头,这件火热的“湿布衫”就得穿一整天。夏天还好, 冬天散工,冷风一吹,“湿布衫”变成“铁衣”,因而致病,不足为奇,所以

  有个洋记者参观过缫丝间以后,称之为“名副其实的活地狱”。

  工头如此,工程师自然更可作威作福,麦登斯便视蹂躏湖丝阿姐为他 应享的权利,利用不肖工头,予取予求,黄佐卿时常接到申诉,要求刘和甫

  警告麦登斯,稍为好几天,很快地复萌故态,如是几次以后,黄佐卿忍无可 忍,打算解雇麦登斯,哪知刘和甫跟人家订了一张非常吃亏的合约,倘或解

  雇须付出巨额的赔偿。为此黄佐卿大为沮丧,加以生意又不好做,才决定将 公和永盘让给古应春。

  条件都谈好了,厂房、生财、存货八万银子“一脚踢”。古应春便通知 宓本常,照数开出银票;哪知所得的回答是:“不便照拨。”

  “怎么?”古应春诧异,“不是有‘的款’存在那里的吗?” 当初汇丰借出来的五十万银子,除了左宗棠所借的二十万以外,余数

  由胡雪岩指明,借给尤五出面所办的茧行,作为收买新式缫丝厂之用,这一 点宓本常并不否认,但他有他的说法。

  “应春兄,‘死店活人开’,大先生是有那样子一句话,不过我做档手的, 如果只会听他的话,象算盘珠一样,他拨一拨、我动一动,我就不是活人,

  只不过比死人多口气。你说是不是呢?”

  古应春倒抽一口冷气,结结巴巴说:“你的话不错,大先生的话也要算 数。”

  “我不是说不算数,是现在没有钱,有,钱又不是我的,我为啥不给你。”

  “这钱怎么会没有?指明了做这个用途的。”

  “不错,指明了作这个用途的。不过,应春兄,你要替我想一想,更要 替大先生想一想。几次谈到缫丝厂的事,你总说‘难,难,不晓得啥辰光才

  会成功?’如果你说:快谈成功了,十天半个月就要付款,我自然会把你这 笔款子留下来。你自己都没有握,怎么能怪我?”

  “你不必管我有没有把握,指明了给我的,你就要留下来。” 这话很不客气;宓本常冷笑一声说道:“如果那时候你请大先生马上交

  代,照数拨给你,另外立个折子,算是你的存款,我就没有资格用你这笑钱。

  没有归到你名下以前,钱是阜康的。阜康的钱是大先生所有;不过阜康的钱 归我宓某所管。受人之禄,忠人之事,银根这么紧,我不把这笔钱拿来活用;

  只为远在杭州的大先生的一句话,把这笔钱死死守住,等你不知道哪天来用, 你说有没有这个道理?”这几句话真是将古应春驳得体无完肤,他不能跟他

  辩,也不想跟他辩了。

  可是宓本常却还有话:“你晓得的,大先生的生意愈做愈大,就是因为 一个钱要做八个钱、十个钱的生意。大先生常常说:“八个坛子七个盖,盖

  来盖去不穿帮,就是会做生意。’以现在市面上的现款来说,岂止八个坛子 七个盖?顶多只有一半,我要把他搞得不穿帮,哪里是件容易的事。老兄,

  我请问你,今天有人来提款,库房里只有那二十几万银子,我不拿来应付, 莫非跟客户说:那笔银子不能动,是为古先生留在那里收买缫丝厂用的?古

  先生啊古先生,我老宓跟你,到那时候,不要说本来就是阜康的钱,哪怕是 两江总督衙门的官款,明天要提了去给兄弟们关饷,我都要动用。客户这一

  关过不去,马上就有挤兑的风潮,大先生就完完大吉了。”“四姐,老宓的说 法,只要是真的,就算不肯帮我忙,我亦没话说。因为虽然都是为小爷叔办

  事,各有各的权限,各有各的难处,我不能怪他。”

  “那末,”螺蛳太太立即钉一句:“你现在是怪他罗?”古应春老实答道:

  “是的。有一点。”

  “这样说起来,是老宓没有说真话!不然你就不会怪他。”螺蛳太太问道:

  “他那几句话不真?”

  “还不是头寸。”话到此处,古应春如箭在弦,不发不可,“他头寸是调 得过来的,而且指定了收买缫丝厂的那笔款子,根本没有动,仍旧在汇丰银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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