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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23)

  我变卖薄产来赔,都不要紧。”“是了。”萧家骥站起身来说:“我跟王大人告 辞;早点赶回去办正事。”

  “多谢你!萧义士。”王有龄衷心感激地说:“杭州已不是危城,简直是 绝地;足下冒出生入死的大险来送信,这份云天高义,不独我王某人一个人,

  杭州全城的文武军民,无不感激。萧义士——”他一面说,一面颤巍巍地起 身,“请受我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萧家骥慌忙扶住;“王大人,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 一个坚辞,一个非要拜谢,僵持了好一会,终于还是由王有龄的长子

  代父行礼;萧家骥自然也很感动,转念想到生离几乎等于死别,不由得热泪

  盈眶,喉头梗塞,只说得一声:“王大人,请保重!”扭头就走。 踉踉跄跄地出了中门,只听里面在喊:“请回来,请回来!”

  请了萧家骥回去,王有龄另有一件大事相托;将他的“遗疏”交了给

  萧家骥:“萧义士!”这一次王有龄的声音相当平静:“请你交付雪岩保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只听说杭州失守,就是我毕命之日;请雪岩拿我这道

  遗疏,面呈江苏薛抚台,请他代缮出奏。这件事关乎我一生的结果,萧义士 我重重拜托了。”

  见他是如此肃穆郑重的神情,萧家骥不敢怠慢,重重地应一声:“是!” 然后将那道遗疏的稿子折成四叠,放入贴肉小褂子的口袋中;深怕没有放得

  妥当会遗失,还用手在衣服外面按了两下。

  “喔,还有句话要交代,这道遗疏请用我跟瑞将军两个人的衔名出奏。” 王有龄又说:“我跟瑞将军已经约好了,一起殉节,决不独生。”听他侃侃而

  谈,真有视死如归的气概;萧家骥内心的敬意,掩没了悲伤,从容拜辞,“王 大人,”他说,“我决不负王大人的付托。但愿这个稿子永远存在胡先生手 里!”

  “但愿如此!”王有龄用低微但很清晰的声音说:“再请你转告雪岩,千 万不必为我伤心。”

  第三章

  胡雪岩岂有不伤心之理?接到王有龄的遗疏,他的眼圈就红了;而最 伤心的,则是王有龄已绝了希望。他可以想象得到,王有龄原来一心所盼的

  是粮船,只怕胡雪岩不能顺利到达上海;到了上海办来粮食,又怕不能冲破 沿途的难关到达杭州。哪知千辛万苦,将粮运到了,却是可望而不可即,从

  此再无指望,一线希望消失,就是一线生机断绝;“哀莫大于心死”,王有龄 的心化为成冰,有生之日,待死之时,做人到此绝境,千古所无,千古所悲。

  然而胡雪岩却不能不从无希望中去找希望,希望在这三天中发生奇迹。

  这是个飘渺的希望;但就悬此飘渺的希望亦似乎不易——形势在一夜之间险 恶了;长毛一船一船在周围盘旋,位置正在枪弹所够不到的地方;其意何居, 不言可知。

  因此,护送的洋兵,已在不断催促,早作了结。“要请他们等三天,只 怕很难。”李得隆说,“派去的人没有回来,总要有了确实信息再说;这句话

  在道理上,他们就不愿也没奈何。现在家骥回来了,刚才一谈杭州的情形, 大家也都知道了。没有指望的事,白白等在这里冒极大的危险,他们不肯的。”

  “无论如何要他们答应。来了一趟,就此回去,于心不甘。再说,有危 险也不过三天;多大的危险也冒过了,何在乎这三天?”

  “那就早跟他们说明白。”李得隆说,“沙船帮看样子也不大肯。”

  “只要洋兵肯了,他们有人保护,自然没有话说。这件事要分两方面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胡雪岩说:“请你们两位跟联络的人去说:我有两个

  办法,随他们挑——。”

  胡雪岩盘算着,两个办法够不够;是不是还有第三条兼筹并顾的路; 想了半天,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如果城里能够杀出一条血路,请他们帮忙打,王抚台犒 赏的两万银子,我一到上海就付;另外我再送一万。如果有阵亡受伤的,抚

  恤照他们的营规加一倍。这样等过实足三昼夜,如果没有动静,开船到宁波, 我送三千银子。”

  “这算得重赏了。他们卖命也卖得过。”李得隆又问;“不过人心不同, 万一他们不肯,非要开船不可呢?”“那就是我的第二个办法,他们先拿我

  推在钱塘江里再开船。”

  胡雪岩说这话时,脸色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李得隆、萧家骥悚然动 容,相互看看,久久无语。

  “不是我吓他们!我从不说瞎话,如果仁义义尽他们还不肯答应,你们 想想,我除死路以外,还有什么路好走?”

  由于胡雪岩不惜以身相殉的坚决态度,一方面感动了洋兵;一方面也 吓倒了洋兵,但通过联络官提出一个条件,要求胡雪岩说话算话,到了三天

  一过,不要再出花样,拖延不走。

  “‘尽人事而听天命。”胡雪岩说,“留这三天是尽尽人事而已;我亦晓得 没用的。”

  话虽如此,胡雪岩却是废寝忘食,一心以为鸿鹄之将至,日日夜夜在 船头上凝望。江湖呜咽,虽淹没了他的吞声的饮泣;但江风如剪,冬宵寒重,

  引发了他的剧烈的咳嗽,却是连船舱中都听得见的。

  “胡先生,”萧家骥劝他,“王抚台的生死大事,都在你身上,还有府上 一家,都在盼望。千金之躯,岂可以这样不知道爱惜?”

  晚辈而有责备之词,情意格外殷切;胡雪岩不能不听劝。但睡在铺上, 却只是竖起了耳朵,偶尔听得巡逻的洋兵一声枪响,都要出去看了明白。

  纵然度日如年,三天到底还是过去了;洋人做事,丝毫没有通融,到 了实足三昼夜届满,正是晚上八点钟,却非开船不可。

  胡雪岩无奈,望北拜了几拜,权当生奠。然后痛哭失声而去。 到了甬江口的镇海附近,才知道太平军黄呈忠和范汝增,从慈溪和奉

  化分道进攻,宁波已经在两天前的十一月初八失守。不过宁波有租界,有英 美领事和英法军舰;而且英美领事,已经划定“外人居住通商区域”,正跟

  黄呈忠和范汝增在谈判,不准太平军侵犯。

  “那怎么办?”胡雪岩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回上海?”“哪有这个道理? 胡先生,你精神不好,这件事变给我来办。”

  于是萧家骥雇一只小船,驶近一艘英国军舰,隔船相语,军舰上准他 登船,同时见到了舰长考白脱。

  他的来意要跟杨坊开在宁波的商号联络;要求军舰派人护送。同时说 明,有大批粮食可以接济宁波。

  这是非常受欢迎的一件事,“在‘中立区’避难的华人,有七万之多, 粮食供应,成为绝大的问题;你和你的粮食来得正是时候。不过,我非常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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